按照过去一年间的习惯，她将睡衣叠好放在床头，把吹风机也找了出来。
然后她准备出去，谢钰却站着不动，眼神沉沉，无声地锁住她的身影。
方清禾脚步一停，“又怎么了？”
谢钰用眼神示意了下被绷带缠绕的左手：“你进来帮我。”
方清禾顿了一下，忍无可忍，几乎是朝着他吼了出来：“你伤得是左手，右手又不是不能动！”
她瞪大眼睛的模样，难得有了几分从前张牙舞爪的样子。
谢钰视线一滞，从她身上飞快扫过，懒洋洋地吐出三个字：“一个亿。”
方清禾被踩中痛处，心里已经气炸了，还得忍住脾气，跟着他进了浴室。
谢钰自己单手解了衬衫衣扣，但不好脱左边胳膊，方清禾只能一点一点地往外扒。
脱完上衣，轮到裤子。
谢钰一点自己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居高临下又坦然地望着她。
方清禾深吸了一口气，一咬牙，一闭眼，就把他的裤子直接给拽了下来。
谢钰冰凉又嘲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装什么装？又不是没看过。”
她以前是看过，但不代表现在还想直面。
方清禾只想速战速决，拿下花洒，闭着眼睛，就往他身上一顿冲。
谢钰怀疑她是故意的，闭着眼睛，花洒还能直直地对准他的脸。
水压再大点，她能给他整毁容。
谢钰往旁边退了一步，“把眼睛睁开。”
方清禾感觉他换了位置，只好把眼睛睁开，一睁眼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耳朵不受控制地就红了。
她嫌弃自己不争气，更恨谢钰臭不要脸。
恨不得手里的花洒变成高压水枪，直接冲死他算了。
谢钰隔着水雾，隐约瞧见她红透的耳根，笼罩在心头的那点烦躁忽然消散了点。
洗了大概十分钟，他大发慈悲放过了方清禾。
抽过旁边挂着的毛巾，兜头砸在了她脸上。
浴室里静了两秒，然后方清禾默默地扯下毛巾，替他擦干身体。
整个过程，谢钰的视线始终都凝固在她脸上，试图看出一点恼怒或不耐烦。
很可惜，她从头到尾除了短暂地皱了下眉头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如果是大学那会儿，他敢这样对她，她早就扑上来咬死他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像变了个人一样？好像就是从纪霆出国之后。
她的心和灵魂大概是随着纪霆一块走了，那些张扬肆意也消失不见，像一具完美却麻木的木偶。
谢钰眼底闪过阴郁之色，连使唤她的兴致都没了，冷冷道：“滚出去。”
方清禾使劲掐住掌心，才勉强忍住用毛巾捂死他的冲动，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谢钰自己穿好睡衣后，发现她还坐在外间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还不滚？想留在这里睡地板？”
方清禾不想含含糊糊地就这么回去。
她抬起脸，语气执拗：“我是认真的，我想离婚，你尽早签字吧。”
谢钰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收紧，指节泛出惨烈的白。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扯着薄唇冷笑：“嗯，你一年前也是这样和我说，你是认真的，想嫁给我。”
方清禾想到一年前的自己，只觉得可笑。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离婚。”
谢钰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按照契约，你需要给我一个亿。”
“你明明知道我拿不出来！”
“那是你的事。”
谢钰气定神闲的态度，刺激到了方清禾，藏在心底许久的憋屈和恼怒瞬间迸发。
“你又不喜欢我！不离婚图什么？”
谢钰看她情绪起伏波动，反而愈发好整以暇，“我不喜欢你，当初不是照样娶了你？”
方清禾一僵，心里最软的那块被他冰凉的嘲讽凉透了。
他不喜欢她，当初还是娶了她，他可以接受这样的婚姻。
可是她不行。
她太高估自己，也太贪心，以为得到他就会满足，可她不仅想要他的人，还想要他的心。
但这一年发生太多事情了。
秋晚的意外身亡无疑是最大的打击，何况她丈夫心底还始终藏着一个白月光。
她身心俱疲，单方面爱他的力气基本被耗尽了。
方清禾动了动唇，还想再说什么，谢钰却似是主意已定，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让池鱼送她离开。
随后他径直转身，往里间走。
方清禾看着他的背影，实在是恨得牙痒痒。
抬起脚，冲着他的小腿，狠狠一踹。
谢钰猝不及防地吃痛，愣了几秒回头看她。
方清禾气势汹汹地瞪了他一眼，横冲直撞地走了。
谢钰又是一愣，怔怔地看着她消失的身影。
恍惚间，他觉得，心底最熟悉的方清禾又回来了。
方清禾一口气跑出医院，眉心还气得直跳。
她提出离婚显然挑战了谢钰身为男人的底线。
他可以不要她，但她不能先甩他。
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谢钰挨了重重一脚，小腿上很快泛起一片红，池鱼看着心里直犯嘀咕。
“少爷，我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
谢钰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把今天要签字的文件都拿过来。”
文件签了一半，外间的门又被推开。
谢钰抬头瞧见走进来的人，微微皱眉：“你怎么来了？”
“哥哥出车祸这么大的事，妹妹能不来看看吗？”
谢新雨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妆容精致，看到哥哥手里的文件，就揪起脸。
“手都受伤了，还忙什么工作。”
谢钰不太在意地继续翻着文件：“小伤而已，你早点回去，明天不是还要进组拍戏吗？”
哼，她刚来就让她走！
谢新雨不大高兴地撅起嘴。
她这个哥哥好像天性冷漠，七情六欲好像比常人淡薄许多。那种寻常兄妹间的亲昵和轻松，她从没有感受过。
但是拥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哥哥，又奇异地满足了她的某种虚荣。
谢新雨站在病床边没动，盯着哥哥沉静又英俊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开口。
“哥哥听说了吗？林渊自杀未遂。”
谢钰签字的手指难以察觉地蜷缩了下，继而淡淡地道：“是么？”
俨然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
谢新雨在心里咬牙切齿地低骂：“可惜没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