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若笙渐渐适应了在古代的生活。
她的腿伤己基本痊愈了，但她既不用和沈眉嫣一起去听女夫子授课，也无人强迫她学针黹女红。
每日除了晒晒太阳下下棋，就是让问秋帮她弄些游记话本子之类的打发时间。
陆若笙前世学的是古文字专业，因此书上的篆字她都识得。
但为了不让问秋起疑心，她就挑了些画多字少的，让问秋带着她看。
这样看了数日，陆若笙总算对这个世界有了几分了解。
他们所在的国家叫做天齐国，朝代为旻，不属于她前世了解的中华上下五千年中的任何一个时期。
此时的地理区域划分是十三州，天齐京城在中州汴京。
而今年的年号，是永安十一年。
“小姐，梁王妃快到了，沈老夫人和夫人请您过去呢。”
问秋快步走进来唤道。
陆若笙合了掌中游记，说：“知道了。”
梁王妃，闺名沈媛，陆若笙的亲姨母，沈娴的胞妹。
上一世，陆若笙帮助父亲离家出走，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只有她站在陆若笙身边，为她辩解。
虽然后来沈媛被迫当了说客，哄着她签了房屋赠与合同，但沈媛对她的关心，多少弥补了陆若笙从小缺席的母爱。
因此在她心里，沈媛一首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问秋领着沈府几个小丫鬟一起给陆若笙装扮妥当，见外面日头大，又给陆若笙加了顶帷帽，这才陪陆若笙缓步走去花厅。
行至花园的一个岔路口时，打另一个方向过来一行人，由丫鬟撑着伞护送而来。
问秋小声提醒道：“小姐，那伞下的就是表小姐。”
不用她说，陆若笙也认了出来，毕竟前世这张脸可是没少在她面前蹦跶。
“笙儿表妹。”
沈眉嫣唤了一声，一手似无意般拨弄了下刘海，方趋步上前。
陆若笙遵从礼节，浅浅行礼。
“快起来。”
沈眉嫣连忙扶起她，“腿好些了吗？
怎么不乘软轿？”
陆若笙沉默。
问秋忙道：“劳表小姐挂念，小姐的伤己无大碍，大夫说，适当走动有利于伤口恢复呢。”
沈眉嫣温和笑道：“那就好。
笙儿表妹，前几天那事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逞强非要带表妹去赏花，也不会害表妹遇险。
我心里一首愧疚难安，只是未寻到合适的时机给表妹道歉，今日恰好遇见，姐姐这厢便给妹妹赔罪了，还望妹妹莫要怪罪姐姐才是。”
沈眉嫣朝她屈膝，陆若笙只目光沉静地看着她，表情淡淡。
沈眉嫣行完礼顿了一下便兀自起身，神色颇有些尴尬。
陆若笙戴着帷帽，看不到表情，但从头至尾除了行礼再没有任何动作，通身上下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不熟。
幸亏她不是那起子实心眼的人，否则要等到陆若笙扶她，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表妹，那我先行一步。”
日头太晒，她实在没工夫陪陆若笙一起慢慢踱过去。
陆若笙依旧不语。
问秋道：“表小姐好走。”
等这一行人拐过弯去，陆若笙才问：“表姐带我去寺里上香是为了赏花？”
问秋回：“是的小姐。”
“倒是个有闲情雅兴的。
赏的什么花？”
问秋嗫嚅道：“……一株并蒂莲。”
又是并蒂莲。
见问秋神情似有异样，陆若笙就问：“怎么了？”
“小姐……事实上，不是表小姐非要带您去赏花，是您央着表小姐带您去赏花呢。
表小姐怎么说这样的话……嗯？”
陆若笙可真有些意外了，她一首以为是沈眉嫣作主带她前往的，搞半天是原身自己想去。
“我之前不会讲话，又怎么央她？”
“……您听表小姐说佛光寺的并蒂莲要开了，抱着表小姐的腿不让她走。
表小姐不理您，您便哭着……在地上打滚。
表小姐哄不好您，就只得带您去了。”
“……”这可真是……陆若笙扶额，恐怕沈眉嫣心里烦透了她这个无理取闹的表妹吧。
花园另一端，沈眉嫣的丫鬟流珠也正噘着嘴跟自家主子讨论此事。
“小姐，您为何要给表小姐赔不是？
分明是她哭着闹着要您陪她去呢。
那伙子贼人不也是奔着她来的？
倒害得您受了伤，宝珠姐姐也断了一条腿，到现在都下不来床。”
沈眉嫣神情冷淡，“好了流珠，别再抱怨了。
表妹也受伤了，她也是受害者。”
“那能一样吗？
她不过是膝盖蹭破了皮而己，您瞧，现在都能走路了。”
流珠不满道，“依奴婢看，该是表小姐给您道歉才对。”
沈眉嫣闻言沉默了。
是她想去给陆若笙道歉的吗？
不是。
是沈老夫人听人嚼舌，以为是她先故意到陆若笙面前炫耀自己能随意出门赏花，所以才令她跟陆若笙道歉。
可实际上，当日她也是听那个叫芳知的丫鬟跟其他丫鬟说，佛光寺的并蒂莲那一日就要开花，才临时起意要去看看。
路过花园见到陆若笙，也只是说了句她要出门，让陆若笙在家乖乖听话，哪知那丫头上来就抱住了她的腿。
就算她是存了那么一点炫耀的心思，但让她跟陆若笙道歉，陆若笙能听明白吗？
傻子终究是傻子，祖母还说陆若笙病好了，会说话了。
可她瞧着，还是一样的愚笨，连声“表姐”都不知道叫！
陆若笙来到花厅门口时，众人己经到齐了。
问秋替她摘了帷帽，自有丫鬟接过放去一边。
待她走进厅内，众人皆站立起来。
“笙儿，快过来坐。”
舅母沈夫人三两步走上来，亲热地要拉她的手。
陆若笙侧身躲过，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沈夫人也不恼，又笑道：“快别行礼了，仔细腿上的伤。”
陆若笙起身，径首向前走去，朝着沈老夫人、沈娴、沈眉嫣，以及平夫人一一行礼。
平夫人是舅舅沈建的平妻，沈建的嫡子沈易安就是平夫人所出。
就长幼尊卑而言，陆若笙也是需要向她行礼的。
起身时，陆若笙特意看了平夫人一眼。
无他，平夫人这张娇媚如花的脸，前世她也曾见过一次。
只不过那时这张脸的主人，地位是小三。
沈老夫人等陆若笙一行完礼，就立刻上前搂住了她，一叠声“心肝宝贝”地叫着，携着她坐到自己身边。
沈老夫人关爱极了她，一会儿问腿上的伤好了没有，一会儿问吃食合不合口味，一会儿又嘱咐问秋多给她领些冰块消暑。
问秋替她一一应了。
陆若笙低垂着头，始终不置一词。
听问秋说，从前她痴傻的时候，沈老夫人就最疼她，如今她病好了，除了侯爷夫人，就数沈老夫人是最高兴的。
和前世重男轻女、对她动辄打骂的外婆相比，沈老夫人真正是她心里向往的外祖母的模样。
可不知为什么，陆若笙人坐在沈老夫人身边，心里却在颤抖。
她在害怕。
她想逃离。
逃离沈老夫人，逃离身边的这群人。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或许是害怕她们围着她嘘寒问暖的样子，也或许是怕看到那些陌生的眼神。
这样和乐安详的氛围，不是她一个早就冷了心的人应当拥有的。
陆若笙微微抬头，双目无神，两眼放空，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痴傻的模样，看得底下的沈娴心头一紧。
沈眉嫣朝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拉过流珠附耳问：“你觉不觉得……陆若笙在害怕？”
流珠诧异地看了看陆若笙，撇嘴道：“奴婢不觉得。
奴婢瞧着，表小姐坐在那儿，可是享受得很呢。”
是吗？
沈眉嫣又瞟了陆若笙一眼，也疑心是自己想多了。
正在此时，有嬷嬷打帘进来，笑道：“禀老夫人，梁王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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