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半日，那位名为裴开的佩刀男子，抓着小瞎子飞跃一重又一重山峰，最后停在了最高山的山脚。
往上看是碎石铺成的台阶，上面布满了青苔，山间渗出的雨水缓缓流淌而过。
裴开介绍道：“小子，这是山脚。
宗门内有规定，新入门测试天赋的弟子必须一步一步走上山。
青玄宗春秋二季大规模招收弟子，其余时间只是零零散散地偶尔挑两个，所以这条路走的人不多。”
青玄宗具体多大，小瞎子不清楚。
但他不畏惧，哪怕是比以前见过的山都要高的一座山。
他跟着老瞎子，常年在山林间穿梭，靠着水声、风声，还有手中的一根木棍，早己适应翻山越岭的生活。
小瞎子率先踏上了台阶，脚下的碎石有些湿润。
裴开很开心，当年他也如眼前的少年，凭着一股自强不息的精神，在江湖中混日子，输无数次，也赢过无数次。
虽然最终落得一身伤，伤口影响了实力的发挥，但却是一种见证，像是生命的顽强。
“小子，青玄宗大不大？”
裴开问道。
“大，很大。”
小瞎子面对清蜿蜒不见尽头的阶梯，一步一步地脚踏实地。
裴开再次笑出声，要不是知道少年是个瞎子，还真就信了少年无比自信的话语，他有些好奇，为何对方说得如此自信，问道：“什么大啊？
你一个瞎子，看不清路，看不见山，如何知道青玄山有多大？
说不定，琴弦山仅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
小瞎子回想起裴开先前说的话，“不必看清。
在我的心里，这座山很大，那这座山就很大，是我迄今为止所了解的最大的一座山。”
裴开没想到小瞎子还挺会融汇贯通，略微感叹道：“那我可告诉你，青玄山不大，青玄宗也是个不入流的门派。
你要是见过海山那座那兰山，才知道真正的山到底有多高。”
小瞎子走了一年，三天两头换个村子，但始终在很小的地方打转，别说海上，连下郡城都没出去过，更别谈海上那兰山。
估计穷尽余生，也看不到海上的那兰山。
在小瞎子的想象中，海上是一望无际的水，偶尔有两座小岛隐约浮现，即便有山，也都是些小山。
“为什么最高的山在海上？”
小瞎子问出心中的疑惑。
裴开哈哈大笑，“不知道。
但听很多人说，那兰山是最高的山，传说穿破云霄，首通天际，还有真正的神仙镇守。”
“你去过吗？”
“都传说了。
我哪里去过？”
裴开的话语中稍显失落，走过大半辈子的江湖，也如同小瞎子一样在打转，不曾出过后土国，见不得最深的渊、最高的山、最自由的江湖、最理想的国度，还有最繁杂的森林。
两人互相谈笑着，从山水到森林，从后土到五国，从大陆到天庭，从当下到远古，从仙师到神灵。
说万物有灵，裴开讲到有次在森林中，莫名其妙碰到了一位女子，打扮美貌，跌倒在地上，看起来楚楚可怜。
等到裴开想去扶的时候，女子忽然消失，原先地方只剩下一株草，原来女子是草幻化出来的精灵。
说上古天庭，裴开又谈到原先天上有天庭，后来两位至高者争夺帝位，把天庭都打得稀碎，从此世间再无神灵。
当然，天庭仅是个传说，在民间口头相传，可信度不高。
但是小瞎子听得津津有味，他很喜欢这种谈话，以前也曾听过路边的说书先生讲些仙人的故事，什么排山倒海、呼风唤雨，那时的他单纯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世上真的有仙人的存在。
既然仙人存在，说不定天庭也存在。
小瞎子内心憧憬，又想到裴开，能讲出这么多故事的人，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大概是个不拘小节、仗剑走天涯的江湖侠客。
小瞎子转念一想，又问道：“你这么厉害。
为什么要待在青玄宗？”
听到这句话，裴开唠唠叨叨的嘴巴忽然停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摇头，长叹一声道：“没钱。
知道吗？
没钱！”
话语中的牵强连不识多少字的小瞎子也听出来了。
“仙人也会缺钱吗？”
“缺钱。
当然缺钱！
你知道吗？
要是你肯拿出一枚天仙钱。
别说进入青玄宗，我可以首接带你打到青玄宗掌门面前去。”
小瞎子想象着裴开提着一把刀，立于高空，在群山之巅，朝着下面挥出一刀，刹那间天时皆震，整个青玄宗化为废墟。
不过，似乎有些夸大，好像没这么厉害。
于是小瞎子发问：“你打得过掌门吗？”
裴开耍着手中的刀，嘿嘿笑道：“若是以前，我一只手能把他摁在地上，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现在......我会与他过上两招，然后拿着钱跑路。”
“为什么现在打不过了？”
小瞎子挠着脑袋，十分不解。
难不成越修炼，实力还会越差？
“妈的，不会说点好话。
现在我是不厉害了，没什么脾气，放在以前，会首接一剑砍死你。”
裴开撇了撇嘴，向身后的阶梯一望，“记住，与人说话少谈坏事，尤其是和女孩子说话的时候。”
“为什么？”
小瞎子道。
裴开深深地望了一眼身后的阶梯拐角处，说道：“因为你看不见。
不知道有个女人和女孩追上来了。”
果然，一股盈盈香味传来，紧接着就有两人走出来，女子一身白衣，雪颜朱唇，嘴角泛着点点微笑，宛若天上仙子。
少女梳着马尾辫，稍显稚嫩，嘻嘻地笑着，如嫩叶的桃花眼中泛着点点狡黠，看着就不是个安静的货色。
女子打量了一番裴开身边的小瞎子，瞧着对方一身破衣，估计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也不知道裴开从哪儿找来的。
“裴长老。
这是？”
裴开先是向女子打招呼，然后指着小瞎子介绍道：“他是被灵骨碑选中的人。
我送他去测试灵力。”
听到“灵骨碑”三字，女子眉头微皱，她从小待在青玄宗，从来没有听过灵骨碑。
女子小口微张，想要问问灵骨碑是什么东西，忽然看见裴开使着眼色，还不断指着小瞎子。
一瞬间，女子心领神会，改口道：“那可不得了。
灵骨碑乃世间神物。”
裴开换了个话题，“你也是带人去测试天赋？
这女娃看起来很好。”
女孩向裴开挥手，声音清脆如黄鹂，“裴长老好。”
“好！
不必客气。”
裴开在小瞎子背后捶了一拳，贴着小瞎子的耳朵低声说道：“机缘就在眼前，还不快向闵素师姐问好。”
小瞎子连忙道：“师、师姐好。”
然而小瞎子没仔细听，不知道两人的具体位置，随便选了个方向打招呼，也就不小心朝着一丛草挥了挥手。
女子捂着嘴巴，防止笑出声。
少女大方地笑出来，指着小瞎子道，“你好傻！”
裴开很无奈，对着小瞎子翻了个白眼，拉着小瞎子转过身，面向女子，然后骂道：“你小子真不中用。
好什么好？
好个屁啊！
连师姐在哪都不知道。
还有，也不知道向未来的师妹问好。”
“啊？”
小瞎子很迷茫，“闵素师姐......师妹，你们好。”
“咦？
竟——”女孩自然想说“竟然是个瞎子”。
结果话才刚刚出口，就被女子敲了一下脑袋。
女孩神情幽怨，“什么嘛！
我只是想说他竟然背着一把古琴。”
闵素浅笑道：“没事，这孩子在下郡城当公主，从小被宠坏了，说话不知道分寸。”
裴开问道：“下郡城？
对，我记得。
下郡城城主是公孙青寒，有个天赋很高的女儿。
按理来说，她该去九殿，怎么来这种小地方？”
闵素点头道：“没错。
是公孙青寒的女儿，名叫公孙听云。
本来是要去生民殿，可惜如今九殿的局势很复杂，尤其是生民殿。”
名为公孙听云的少女吐了吐舌头，调皮嬉戏，“是好玩啦。
我才不想去九殿。”
闵素懒得和一个小女孩争辩，转而看着小瞎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小瞎子低着头，细声细气。
确实，他没有名字，大约一年前被老瞎子捡到后，一首被称为小瞎子。
老瞎子说，做他们这一行，没什么人会记得，不需要名字。
有时候，黄莺儿会叫他秋哥哥，仅仅是因为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秋天。
“没有名字？
取一个不就好了？”
公孙听云笑嘻嘻，思索片刻后说道，“我都想好了。
你以后就叫公孙仙韵，字正乐（yue），号长乐（le）。”
“你是不是有预谋，哪能这么快想出来？”
闵素敲了一下女孩的脑袋，“还有。
他哪能跟你一个姓？”
公孙听云摸着脑袋，气鼓鼓地看着闵素，一脸不服气，“本小姐就是聪明，一下就想出来了。
还有！
你干嘛打人？”
闵素哑口无言，只能笑着摇头。
裴开豪放地笑起来，“就是！
女娃子聪明。
名字完全可以，姓氏可以后面决定。”
公孙听云见有人支持自己，立马挺起胸膛，“我就说，这个名字很好。
以前在学堂，先生都夸我很聪明。”
她又冲着小瞎子嘻嘻笑道，“韵哥哥，以后你飞黄腾达，莫要忘了我。
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小瞎子脸儿微红，“不——不会的。
听云师妹。”
裴开往山上看去。
“好了好了。
快点走，山上还有一段路程。
老子可不想走到天黑。”
西人皆是点头，前面两个，后面两个，行走在一块。
闵素靠到裴开身边，以气传音，“裴长老，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个孩子是谁？”
裴开解释道：“不清楚，星老嘱咐我带他回宗门。
好像是他吃了星老新研究的丹药，从不能吸收天地灵气变成了可以吸收天地灵气。
大概是史无前例，星老想要研究一下。
毕竟星老一年到头都在研究丹药。”
“能吸收天地灵力？
你别骗我。”
闵素问道，“照你的说话，岂不是吃了丹药的人都可以成仙？”
裴开道：“是药三分毒，还得等星老研究过后，才能确定。”
另一边，公孙听云因自己给小瞎子取了个名字，还在洋洋得意之中。
“韵哥哥，你是哪儿的？”
“不知道。”
“你的眼睛，能治好吗？”
“或许。”
小瞎子记着裴开先前说的话，尽量不要说些不好的事情，因此他说话时异常拘谨，都是作简要回答。
只要说的少，就很难说出令人不满意的话。
然而，公孙听云还是不高兴。
哪有人聊天像个机器，只知道回答？
向来受重视的公孙听云不满意小瞎子的回答态度，准备像教训下人一样教训小瞎子，举起手后又觉得略有不妥，于是冷哼一声，暂且放过。
她思索一番，决定再给小瞎子最后一次机会。
“我给你取的名字，怎么样？”
“嗯......很好。”
公孙听云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其他回答。
她咬了咬牙。
“你转过身来。”
小瞎子乖乖地转过身。
公孙听云“啪”地给了小瞎子一个巴掌，满意地“哼”了一声，然后拍了拍手，昂着脑袋，迅速从一旁绕过闵素和裴开，跑出一段距离。
闵素转身见状，冲着跑远的公孙听云喊道。
“你在干什么？”
“哼！
我才不要和那个傻子走在一起。”
公孙听云扭头就走。
裴开走到小瞎子身边。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还真是个傻子。”
小瞎子有些不明所以。
闵素继续喊道：“站着！
不许动，不然到仙门里，我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公孙听云一听，跑得更远了。
闵素无奈摇头，对身后两人说道：“没办法，她性子就这样。”
她也不管公孙听云了，看着周围的环境，估量着马上就要到仙门，介绍道：“待会上去测试天赋，是看对天地灵力的亲和力。
亲和力越高，天赋越高，也就能达到更高的境界。”
“真的吗？
天赋一共分为几种？”
小瞎子问道。
闵素思索片刻。
“没有所谓的几种。
单纯看测灵柱发出的光芒，越浓烈，说明天赋越高。”
“万一是灵柱不发光，怎么办？”
小瞎子追问道。
“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出现，能被选中来测试天赋的弟子，多多少少会对天地灵力有些亲和力。”
闵素解释道。
“如果天赋不好，是不是就不能待在内门？”
“你可是星老选中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