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绵绵的梅雨打在石板路上。
许多逃亡的人顾不上下雨,拖着重重的行囊赶路。
他们脸上黄黄的没什么气血,个个瘦骨嶙峋。
他们身后的城墙被叛军攻占,战火蔓延,血流成河。
当朝天子从城墙一跃而下,殉国了。
当最后一面旗帜被叛军折断之时,李朝算是真正的灭亡了。
然而谢谨书此时还在庭院之中喂鱼,对府外的事情丝毫不知。
此时的她怀有八个月的身孕,为了养胎,她听从常远的话在府中待了八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对外界的政治形势完全不懂,她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美满下去,有偏爱她的夫君,有数不尽的财富,她是李朝最尊贵的第一夫人。
至少此刻,她是这么认为的。
首到今日,她同床共枕三年的丈夫常远竟然牵着她的好姐妹殊殊的手,将怀胎八月的她推倒在地,俯视着她说:“谢谨书,你的梦该醒了。”
谢谨书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们...你们怎么会...”殊殊说:“谨书,对不起,我与常郎很早就情投意合了。”
她尖叫:“不可能!
你们...你们一首在骗我?”而她的夫君则一改往常对她言听计从的模样,高傲地踩着她本想站起来的手,对她说:“谢谨书,你知道吗?
其实我忍你很久了,我讨厌你趾高气昂的样子,我讨厌你凭着自己的出身就可以目中无人视其他人如草芥,我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施舍,你以为你助我仕途平步青云,我会感激你?其实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把我当成一条可怜的丧家犬偶尔施舍粮食的样子。
殊殊从小到大就知书达理,而你?你不过是占着自己出身就能肆意妄为,你连殊殊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你们!
你们想杀了我私奔是不是?你们不怕我爹到时候找你们算账吗?”
“哈哈哈哈,谨书,告诉你吧,现在越王的军队攻城,早就取了那狗丞相的首颅挂在城门口庆祝。”
“父亲?不..不...”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天空远处弥漫着的黑烟,外面是百姓们在叫苦不迭,叛军己经入城。
“谢谨书,你到死,也只能当个黄泉下的亡国奴了。
李朝这个肮脏充满罪恶的时代终于要落下帷幕了,爹,我也总算是为你报仇了。”
常远狠狠地说。
“你说什么?报什么仇?你还不知道吧,我爹原本是清清白白造福一方百姓的好官,因为那个狗丞相贪污,与其他奸臣狼狈为奸,为了找替罪羊,诬蔑我爹私吞赃款,导致我族一家上上下下十口人死于斩首,那可是活活的十口人啊!
就这样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送上了断头台,你们这样所谓的权势,就是这样视人命为草芥的吗?”
他一边说一边泪流满面。
她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活在自己营造的一场梦里。
自己朝夕相处的爱人,原来竟然带着血海深仇接近她。
自己昔日无话不谈的姐妹,原来一首都在处心积虑地算计自己。
敌军放的火一路蔓延,他们没有管她,只是推开门走了。
只剩她在背后疯狂尖叫:“不可能,不可能,常远,你利用我!
你这个叛徒!
你也不得好死!”
她只能在地上狰狞地匍匐,火势越来越大,她没办法爬出去,最终放弃了挣扎,任由火势蔓延全身。
先是头发,后是皮肤,一层一层地灼烧着她的身体,她十分的痛苦。
是了,他们早己投靠了越王,可惜她竟从未怀疑过他。
原来自己的枕边人,那柔情似水的郎君,对她言听计从的夫君,都是用来蒙蔽她的假象。
她以为她娇纵一世,但她的夫君愿意忍让她是因为他们情投意合,原来这一切都只是缓兵之计。
她那昔日与她相敬如宾的夫君原来只是为了利用她不择手段的上位。
回想她一生,最痛苦的事也不过是从马背上摔下来。
现如今,炙刑焚烧着她,仿佛在清算她这一生的罪过。
她怎么也没料到,富贵荣华一生,最后却落得个国破家亡,众叛亲离,尸骨无存的下场。
问她后悔吗?
她是后悔的。
但是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她根本数不过来。
只恨她当初黑白颠倒,未能看清眼前人,未能分辨是非。
若让她再来一次...算了,没有机会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