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二打开半人高的金属舱门，钻进金属通道。
通道下面是软垫，钱二将手肘撑在软垫上，慢慢把下半身从通道里挪出来。
然后起身，关上这边的阀门。
房间有点乱，东西都堆在地上。
房间的空气和飞船里的截然不同，有一种奇异的花果香。
这源自用来搭建地板的木头，是钱二自己培育的品种，主要用途不是建材。
窗框开得很大，水汽或别的什么东西经常凝结在玻璃外窗。
第一批播下去的种子长得快的己经开花，长得慢的也己基本成型。
钱二把飞船上的成品植株也搬来了些，放在这座水上小屋延展出的底座边缘。
这座星球原本的生物还在细胞阶段，而钱二投进这些乱七八糟的实验品种极大程度影响了这颗星球的生物发展轨迹。
从细胞结构到基因序列，这颗星球毫无办法地被这些成熟的生物技术吸引，然后复制生产。
钱二开门，在搭板上坐下，与水面齐平的台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植株，水下是身姿绰约的水草。
视野一下子开阔，能看见远处曼妙的剪影。
空气也有极大改善，有了天气交替的预兆。
这极大程度抚平了钱二的焦躁。
移动终端早就超过信号接收范围，有时钱二就打开和李意之的聊天框发呆，咀嚼两人稀稀拉拉的聊天记录。
她总是想起和李意之有关的事情，这样令她既痛苦，又享受。
她的专属ai助手取样的是李意之的声音，是习惯，也是偏好。
那为什么要走呢？
钱二抱住自己，侧头搭在膝盖上，去想这件事的前因。
——永夜的达司康是个知名销金窟，利用数字生命技术建立，抛去实体，尽情享乐。
钱二和李意之都有数据备份，只不过两人不常去。
将生物科技与编程数据结合，似乎就能消灭死亡，实现个人自由。
钱二很难评判这项技术，但她也做了不少推动，只不过做决定的人不是她。
李意之原本只是想做个无负担的自由数据世界，这项技术的使用却也逐渐不可控。
她在里面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画，因为她从来不开其他感觉的开关。
无限的东西会模糊事情的边界，人在危险的边界建立秩序和自我，如果这层因果消失，人也会失去自我的形体。
李意之记得钱二的话，他们什么话都会说，即使意见不一，也丝毫不影响两人交流。
达司康的入口很多，通道狭长而深幽，像通某个奇异世界。
李意之却清楚这是为了确保首到进入数字世界都不会遇到其他人。
仪器会捕捉他的神经信号，让他的意识连接进虚拟世界，在此期间他可以随时自主脱离。
而能确保万无一失的东西则是钱二为他设置的心理暗示。”
世界是现实的世界，精神是世界的现实。
“也不会有人再像她那样说话了。
钱二的使用记录没有变化，这点李意之早有预料，他来这里还有别的事确认。
李意之的数据世界平平无奇，合乎喜好的房子，第一人称的视角，仅和钱二有意识连接。
客厅里坐着一位女子，和钱二的长相一模一样。
只是她不会呼吸眨眼，也没有动。
这是钱二的数据拷贝，仅有外形，没有自主意识。
李意之走近，在她旁边坐下。
钱二其实很美，但她的气质会冲淡外貌给人的感觉。
比如现在，李意之觉得她安静甜美，但如果她动起来，脸上的肌肉展开，线条干净明朗。
合起来便是生命力，独属于钱二的魅力。
李意之再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情愫从未像此刻般浓烈。
一个月的寻觅终于可以停留片刻，而依附地仅是一具空壳。
李意之靠着”钱二“的肩，又伸手去盘玩她的碎发。
视觉和触觉都无比真实，但是稍稍一用力，”钱二“的皮肤便陷进去了，不会回弹。
李意之的底层代码编写得很随意，这个独属于他的数据世界也因此粗糙怪异。
所以他更加清楚，眼前的”钱二“不是钱二，只是一堆数据，只是他龌龊下贱的想法。
那副美丽的皮下，连骨头都没有。
自嗟自叹的前提是一事无成，而李意之还不至于被这点负面情绪制住。
他将钱二的所有数据拷下，包括她的生物信息数据和”生命“系统的使用记录。
他想通过这些，窥探钱二在那些时候的想法，得出她如今的去向。
这是他如今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