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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兄弟阋墙

发表时间: 2024-10-09


今天的诏狱特别热闹。

全是张家兄弟俩的喊打喊杀声。

关在里头的犯人难得看到这样的乐子,连馊了的饭菜,都觉得有滋有味起来。

看守的狱卒去过几次,见没打死人,也没管。

兄弟俩打完一场,就各自占据一角,气喘吁吁地死死瞪着对方。

恨不能手边有一把刀子,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难得看到这等兄弟阋墙之事,朱厚熜也颇感兴趣,让陆炳给自己搬了马扎过来,躲墙根下听墙角。

陆炳偷偷瞄了好几眼,觉得世子和天子真不愧是同宗同祖。

这捧着茶碗,听闲话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儿,不能说一模一样,也称得上如出一辙。

天子偶尔兴起的时候,会带着世子微服出宫,在街边巷角偷听民间夫妻吵架。

好几次还险些溜进国子监,去听太学生口角。

作为朱厚熜的小跟班兼麾下第一人,陆炳当然随侍在侧,围观了全程。

陆炳只觉得,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世子被陛下给带坏了!

心甚痛之!

仿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朱厚熜还用能让里面人听见的声音,和陆炳交谈。

“文孚你听,这寿宁侯出手就不对,我听着拳风像是不到肉,不如皇兄教导我时有力。”

“建昌伯大抵是平日叫酒色掏空了身子,腿脚不太利索。换做文孚,定能来记扫堂腿,将寿宁侯斩于胯下。”

陆炳嘴角抽了抽,拱手无奈道:“世子谬赞,文孚尚年幼,不及建昌伯勇武。”

“哎,文孚妄自菲薄了。我见你与同僚比试,每回都是能赢的。”

陆炳在同僚的目光下,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

“那是叔伯见文孚年幼,不忍欺之,让着文孚呢。”

朱厚熜收回往诏狱内窥视的目光,转向陆炳。

“文孚历练后,倒是多了几分老成,不错。先前我就担心你性子过于刚直,过刚易折。现下倒是软和不少,往后定为我一大助力。”

陆炳低着头,躬身施礼。

“当不得世子赞。”

朱厚熜换了只手拿茶碗,敲了敲墙。

“怎么没动静了?着狱卒去看看,别真个儿将人给打死了。”

张鹤龄在另一面,有气无力地喊道:“厚熜小儿!二桃杀三士之术,甚是狠毒!”

陆炳面无表情,解下佩刀,顺着缝隙往里狠狠一捅。

正中张鹤龄的腰子。

张鹤龄痛的脸色发青,捂着后腰弯倒在地。

朱厚熜淡淡道:“寿宁侯怕是中了邪术,视物不清。这间牢房只关着你与建昌伯,何来第三人?”

他转头对陆炳道:“一会儿差人来把这缝隙挖大一些,不然刀鞘太宽,伸进去之后,不好动作。”

又问:“不知寿宁侯与建昌伯,可商量出个章程来?我这儿还等着呢。”

他眯着眼,看看日头。

“皇兄还在等我复命。若半个时辰后,还拿不定主意,那我就去回禀皇兄,一个不留了。”

建昌伯扒着墙缝,连连道:“不不不,世子,我大哥他脑子不清楚,方才对世子多有得罪。”

“我们已是商量好了,就让我那嫡子留着。其余的人,如何处置,皆由陛下和世子定夺!”

“张延龄!你我同为兄弟,如今竟然要牺牲我一家保全你!你做梦!”

里头发出“轰隆”一声,吓了墙外的朱厚熜一跳。

大概是张鹤龄在极度愤怒下,把张延龄扑倒在地,狠狠开揍。

朱厚熜听了一会儿,发现只有张鹤龄的叫骂声,不见张延龄的声音,让人去看了下。

“是寿宁侯将世子留下的两颗药丸,全塞建昌伯嘴里了。建昌伯哽在喉咙里,没咽下去,险些憋死。”

朱厚熜点点头。

险些憋死,还没死。

没死就行。

敲墙声再次响起。

“二位可想好了?到底选谁?我这儿的卷宗已经备好了,还等着二位画押认罪呢。”

张鹤龄往被自己打得半死不活的弟弟身上踹了一脚,正中命根子。

张延龄挺了挺腰,彻底晕死过去。

张鹤龄恨恨地朝那堵墙瞪了一眼,牙根都快咬碎了。

“将卷宗拿来!”

朱厚熜喝完最后一口茶,信步进入诏狱。

张鹤龄面前,已经摆好了卷宗和笔墨。

他颤巍巍的提起笔,在画押前,不放心地追问:“世子说的可是真的?只要我兄弟二人画押,就能放过我张家子弟?”

朱厚熜点点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鹤龄不甘心地继续问:“可留下几人?是我的——还是我弟弟的?”

朱厚熜竖起食指。

张鹤龄面露绝望,将笔掷于地。

“既如此赶尽杀绝,这罪,不认也罢!”

他挺起胸膛,扬起下巴,俯视着比自己要矮上一大截的朱厚熜。

“世子还有什么招,全都使出来便是。我张鹤龄今日就是死在诏狱,都不会认罪!”

朱厚熜了然道:“我早知你不会如此轻易认罪,是以定下上中下三策。”

“上策自然是寿宁侯与建昌伯能识趣,如今显然是不成了。”

朱厚熜拍拍手,“带上来。”

他直直地看着张鹤龄,眼睛一眨不眨。

他看到张鹤龄的神色,从悲愤,到不可置信,心疼,绝望。

张鹤龄抓着狱门,“你朱家难道真要对我们张家做到这个地步吗?!”

那是他最心爱的幼子啊!

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两个眼睛空空如也,鼻子被割了,耳朵也没了,手脚不自然地垂落。

就连脐下,都是一片血色。

张鹤龄险些眼前一黑,厥过去。

朱厚熜好心道:“人还有气,活着呢。给不给个痛快,全看寿宁侯的抉择。”

“如这般的,不过第一个。寿宁侯和建昌伯挺会生的,后头还有不少在排队。”

张鹤龄咬碎了牙,从地上捡起被砸秃了毛的笔。

“我认……我认!我认还不行吗?!”

朱厚熜叹道:“寿宁侯早该如此了。”

又朝早已悠悠转醒,可一直装死的建昌伯望去。

“寿宁侯已然伏诛,建昌伯的意思呢?”

张延龄睁开眼,望着诏狱腐朽发霉的梁柱。

他很想再看一眼京师的天空。

只是过了今日,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