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们对昭禾的提议没有意见。
但他们交头接耳,注意力全在太常寺卿腰间挂着的坠子上。
“一千金?三品官随身一个挂坠,就这么昂贵的吗?我家四口一年开销也才二十五两啊。”
“这真是个大贪官!我每回见刘大人,他身上每天都还挂着不一样的坠子。要是都按一千金来算,这得贪了多少民脂民膏?”
香客唾沫星子齐飞。
不少人怒火升腾,越想越气。
将岑良从太常寺卿手底下的侍卫手中救出后,瞥见岑大家双脚穿着的白袜。
齐齐脱下脚上穿的靴子!
往贪官脑门子上砸!
片刻工夫,主台上全是靴子。
僧侣们捂住鼻子,道行高些的已经开始默念经文保持镇定形象。
姜柠夏对稻香村有充足的自信。
不过她也自知,自己的糕点全都是预制食品。
她假模假样地在众人面前揉面团,系统自会出手干扰香客们的视觉。
那十八种糕点,每一种都经过她后期加热。
要真和上官芙所的素食比。
她的糕点都是干货,不仅新鲜程度比不上,种类也难以和她多做的饮品相提并论。
也自发上了台,善良焦急道,“大家静一静!”
“会不会是太常寺卿家中富裕的缘故?他不差银钱,身上佩戴的玉坠子自会高昂。”
台下之人对姜柠夏的感觉很复杂。
少部分是参与过第一日对少女殴打和辱骂的香客。
剩下姗姗来迟的大部分,还有未参与头日品尝的香客。
他们对她的印象全来自近些年外界的描述,以及小部分香客翻案般的口口相传。
不少人依旧认为姜柠夏本性善良。
只是身世凄凉才会将沈昭禾的药方据为己有使用。
“柠夏郡主,刘大人出身白丁,家里根本没多少积蓄。”
“是啊,当年他中举身上穿的都是打补丁的衣裳。这说明现在他拥有的钱财,全都是后期贪来的啊!”
“啊?这……”
“可是……”
姜柠夏故作懵懂无知。
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沈川身上,“可是三哥哥说,他从前替太常寺卿淘过不少古董珍品。”
“有没有可能,是太常寺卿自己拿俸禄让三哥哥淘宝,后面运气好一不小心发家,家底才越累越厚?”
太常寺卿像是遇到救星,忙不迭点头,“对对,事情就是柠夏郡主说得这样。”
拍胸脯摸良心道,“我的家底,绝对全是运气好发家才得来的。”
“并非长公主恶意揣度的贪污受贿!”
沈川抿了抿唇,深知太常寺卿的发家史,和买卖珍品无关。
他帮对方买的第一件宝贝是前朝博物架,红木而制,价值五百两。
同一时间,帮忙采买的还有瓷瓶茶具之物。
加起来大约有三千两。
采买时间,是太常寺卿入官场后的第三月。
这些银钱……
从数目来看,绝非正常为官该有的俸禄。
沈川没更正姜柠夏善意的猜测。
他的柠夏妹妹,总是会将所有人想得过于美好。
还是不要打破她对世界的憧憬。
“昭禾,你还想闹到什么地步?”
沈珩来回在主台踱步,“太常寺卿都说自己的家底,是源于无意中发家。”
“你还不快向太常寺卿好好赔罪?他到底是三品大员,是父皇信任的臣子。你不能让忠臣寒心啊!”
赤黄色绫袍被暖风吹起一角。
沈珩说教一通后,没得到少女的正向反馈。
看人继续无动于衷,情绪冷淡的模样。
怒从心来,怂恿施压道,“不论如何,你现在必须向太常寺卿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
“我说他贪赃枉法就是假的,姜柠夏轻飘飘一句运气好发家就是真的?”
沈昭禾涂了金粉的扇柄,在太阳底下锃亮闪熠。
眉眼上挑,精致娇俏的容颜增添一抹怒意,满是不屑。
绯红薄唇轻启,“是真是假,三言两语难辨。还是要依靠物证说事。”
“物证何来?”
沈珩见少女冥顽不灵,甩袖怒斥。
昭禾慢条斯理回身,轻摇扇面,“当铺。”
缓缓道,“太常寺卿多年来发财致富,可都城无一人曾流传他同何种收藏名贵之物的藏家来往。”
“只要太常寺卿曾有古物卖与当铺,拿出当票,我便认他没有贪污之举。”
姜柠夏急于找出昭禾漏洞,“谁说没有和藏家来往?”
“长公主忘了吗?三哥哥可是都城第一收藏大家!”
“还是说在长公主心里,已经全然没有三哥哥的位置,这才导致忘却三哥哥也好古物收藏。”
三哥哥、三哥哥……
沈昭禾只觉聒噪,耳朵疼。
白如凝脂的皮肤晕出几分愠色,“姜柠夏你是母鸡吗?整日咯咯咯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有三个皇室的哥哥。”
“我自然知道三殿下喜好古物收藏。”
“因为三殿下的古物,向来都是前脚收后脚卖。为的就是为你买绫罗绸缎,买胭脂首饰。他生平所好第一,非古玩,而是将银钱变着花样送与你。”
沈昭禾揉着太阳穴,厌倦惯了姜柠夏无孔不入的挑拨。
幸好沈川卖古玩有个习惯,便是要求彰显他眼光独到。
会让各家当铺在墙壁挂上他个人淘物售卖的清单。
连同从何时何地购入,何时何地何等价格售出。
都标的一清二楚,还放言绝不会帮他人售卖。
沈川阴郁脸色好转。
显然想错了。
误以为昭禾这阵子的闹别扭,全都是因为自己从不送她古玩。
姜柠夏脸庞涨红。
察觉到台下乌泱泱的香客,有许多都对她投来鄙屑目光。
有个香客骂骂咧咧的声音最大。
昭禾看他有些眼熟。
看了几秒才认出来,原来是素食节头一日嚷嚷着自己尿裤子了的男子。
膀胱男早已成为昭禾忠实的信徒。
前日抢到手的傅氏救母丹秘方,成功救回妻子性命。
逢人就夸沈昭禾。
这会儿替人骂道,“姜柠夏真是没皮没脸啊!”
“姜王爷夫妇战死沙场,夫妻俩都是为国为民尽心竭诚的忠臣良将。”
“可怎么就生了姜柠夏这么个爱叫旁人哥哥的女儿?皇室嫡出的女儿,拥有三位兄长者,唯有武安长公主一人!何时有她这么个名不正言不顺,且毫无血缘手足关系的妹妹?”
“竟然还毫无节制花三殿下的银钱?”
“呵,我看长公主近年风评不佳,背后肯定都是姜柠夏捣鬼!”
沈昭禾心情愉悦。
倒不是高兴香客帮她提醒所谓的兄长,她才是他们的亲妹妹。
她对血缘亲情,已然不作任何希望。
高兴的,是梁国终于有耳清目明的聪明人。
可惜前世没有民众认清姜柠夏捣鬼的事实,否则她死得也不会这么憋屈。
沈珩不愿昭禾非要给太常寺卿安个受贿的确凿证据。
对少女仅剩的那点耐心消弭,沉声:
“我看……就不用追查到当铺了吧。”
“太常寺卿为官多年,就算追查了也没有多少意义。”
“保不准当初曾售卖天价古玩后,因年头太长,连当票都找不出来了。”
一旁久未出声的裴桓凤眸微眯,察觉到不可言状的趣味。
梁国储君一味偏袒不甚来往的太常寺卿……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薄唇勾起,“太子殿下多虑。”
“若真有交易往来。当票,能找到的。”
沈珩薄怒渐浓,化火燎原。
早就看和少女出双入对的男人不顺眼了。
横眉紧皱,叱喝,“裴桓!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此前或许没有。但事关当铺,便有了。”
沈珩怔住,“什么意思?”
裴桓英挺剑眉斜飞入鬓,慢悠悠从袖中翻出成串的当铺铜钥匙。
俊美脸庞浮现凉薄笑意道,“早在今日卯时初。”
“我便用太子殿下赔偿的银票,外加父亲威远侯每月一回命人送来的财物,全权买入都城一百零三家当铺。”
“别的不说,但自今日起,往前推三十年的所有当票。”
“只要长公主想要——”
“裴某不才,掘地三尺都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