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类型连载
【古代言情、宫斗、甄嬛传、重生】冷宫中,年世兰从甄嬛口中知晓了欢宜香的秘密,知晓了自始至终皇上对年家的忌惮,而后绝望自裁。重生后,年世兰决定只当着紫禁城的华妃,而不再是皇上的华妃。重活一世,如何在皇帝手中保全年家,如何继续与皇后分庭抗礼,又如何与甄嬛等新人相处呢…
主角:年世兰,甄嬛 更新:2023-03-25 23:03:00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年世兰,甄嬛的其他类型小说《后宫甄嬛传之华妃归来》,由网络作家“霜尘”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宫斗、甄嬛传、重生】冷宫中,年世兰从甄嬛口中知晓了欢宜香的秘密,知晓了自始至终皇上对年家的忌惮,而后绝望自裁。重生后,年世兰决定只当着紫禁城的华妃,而不再是皇上的华妃。重活一世,如何在皇帝手中保全年家,如何继续与皇后分庭抗礼,又如何与甄嬛等新人相处呢…
黄昏时分,宫墙边儿挂着一抹残霞。天气极好,天空沉静空明,哪怕日渐西下,残留的阳光也是骄傲的,明媚的。
冷宫中,楠木制的门窗带着不久前略略擦过的水汽,屋中陈设一览无遗,靠着窗的床铺上空无一物,对于年世兰来说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在顷刻间都摆在了放着灰秃秃香炉的长案上和下面不起眼的恭桶里。
年世兰就那么呆坐在那里。坐着陈旧的红木椅,迎着从窗户唯一透过来的光。她低着头,头上没有朱翠没有金饰,只剩梳着平整乌黑的头发。
木门吱呀一声,清冷刺眼的阳光照进了昏暗的冷宫。年世兰微微皱眉,低垂的睫毛忍不住颤抖。她缓缓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斑驳的红墙和熟悉的旧人,她恨之入骨的旧人——甄嬛。
甄嬛身着和锈红色绣着白梅的对襟坎肩儿,搭着那一年年世兰赏给甄嬛绣着夕颜的淡紫色蜀锦。她淡淡的扫了一眼年世兰,捧着手炉垂着眼眉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
年世兰眼中闪过一片惊愕,但紧随着冷宫关闭的门瞬间变回了平时高傲的姿态,讥讽道:“胆子还挺大的,冷宫也敢这样进来。”
甄嬛紧了紧手炉,平静的回答道,“这个地方我来的比你多。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看着丽嫔在我面前疯癫无状。”
“你不要做梦了。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年世兰嘴唇微动,狠狠的咬着最后几个字。
甄嬛端庄的站着,高抬着额头,低垂着眼眉回答道,“没有人要害你,是你自作自受。”甄嬛抬起眉眼,与年世兰来怒视相对。
“纯贵人溺水是你做的吧,在温宜公主食物里下木薯粉,也是你做的。”年世兰表情开始松动,嘴唇微抖,眼中不再那么清澈,仿佛甄嬛所说的一切都一切历历在目。
甄嬛步步紧逼,“指使余氏在我药中下毒,推眉庄入水,冤枉眉庄假孕争宠,可样样都是你做的吧。”
提及沈眉庄之时,年世兰轻笑了一声,等甄嬛说完后说道,“我就知道,曹琴默那个贱妇敢反咬我一口必定是你在背后指使。凭她?哪有那个狗胆!”提起曹琴默,年世兰愤然作色。
甄嬛眼中带着几分讥讽,说道,“你还真是知人不明。你几次三番利用温宜来争宠,甚至不惜拿她的性命来开玩笑。襄嫔是她的生母,哪有有不恨的道理。”
年世兰半合着眼,额蹙心痛。她何尝不知道温宜只是个孩子,她何尝不知道不该拿孩子的性命做承宠的筹码。只是因为太在意皇帝的情谊,在不自知之间变得如此疯魔。年世兰陷入愁思,陷入悔恨。
甄嬛在一旁娓娓不倦。“你以为她恨你的心思是在今日才有的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早该知道她对你有疑异心了。”
提起曹琴默,年世兰总是不屑的。她轻笑了笑,换了换舒适的坐姿,单手杵在扶手上,依旧带着曾经华妃的派头,高傲的回答。“以我当年的盛势,连皇后那个老妇都要让我三分。曹琴默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我怎么会把她放在眼里。”
甄嬛抬颌反驳道,“可惜她是人。”年世兰抬头看着逆光中的甄嬛。光芒中飘动着灰尘,清冷的阳光带着甄嬛平静淡然的话。“人要比狗复杂多了。”
“贱人!你跟你父亲一样狡诈。若不是你父亲设下诡计,我们年氏一族不至于一败涂地。你们宫里宫外联手,不就是为了治我于死地吗?”年世兰怒目横眉道。
“若不是年氏一族居功自傲,任意妄为,又何至于此呢?你别忘了,你的夫君是皇帝,君王枕盼,怎容他人酣睡。”
提起年家年世兰便情绪激动起来。“我哥哥是有功之臣,为大清平定西北,战功赫赫!”
甄嬛随即扬起声调,“再怎么战功赫赫也是皇上的臣子,怎可凌驾皇上至上,岂非谋逆?”年世兰坚定的目光突然开始涣散。好像记忆中断了一根线,有些东西仿佛开始通透了。
原来皇帝不仅是偏爱甄嬛,更是对年家忌惮已久。皇帝不动声色,给年家高车驷马,锦衣玉食。原来不是宠信有加,只是想麻痹所有人,从而斩草除根。
是什么时候开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变得不信任年家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帝开始觉得年家是个威胁,不得不除之而后快。年世兰只觉得自己在崩溃的边缘,她努力的回想着,到底年家,到底自己是怎么走到了如今的这一步。
冷宫外,苏培盛带着身后的一群小太监推门而入,抬头便看见了崔槿汐站在年世兰的门口。苏培盛有些疑惑,“哎,你怎么在这儿?”
崔槿汐略略压低声音回答道,“陪我们小主来的。”
苏培盛闻言向那扇门瞥了一眼,说道,“莞嫔娘娘在里头?”
“嗯…”
苏培盛微微皱眉:“按照皇后的旨意,我得送年氏上路了。”
崔槿汐点头附和,“你送你的,小主送小主的。你快进去吧,别耽误了时辰。”而后苏培盛进了屋子,向甄嬛行了礼,挥手招进了小厦子。
年世兰这才回过神,紧紧盯着小夏子盘子上的东西。
“奉皇后娘娘的懿旨,请小主自选一样。”
年世兰看着面前的毒酒,白绫和匕首,依旧傲慢。
“皇后懿旨?皇上的圣旨呢?拿来。”
苏培盛凝眉,认真的看着年世兰,恭敬的回答道,“皇上的意思是,交由皇后娘娘全权住做主。”
“没有皇上的圣旨,我绝不就死。”甄嬛定定的看着年世兰。“皇上能亲口下令杀了我兄长,害怕在下一道旨意给我吗?”年世兰薄唇微抖,泪眼婆娑说着。
苏培盛摇头回答,“皇上说了,任何有关小主的事,都不想听到。”
华妃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她的骄傲不允许她的把眼泪撒在甄嬛的面前,她控制着略微颤抖的声音,暗暗说:“皇上就讨厌我到如此地步吗?”
年世兰稍稍吸了一下鼻子,而后抬起她华妃的姿态,她努力控制着苦涩的泪水,微微抬起头。“去请皇上的圣旨来,我等着。”
她不相信皇上会如此绝情,从王府时的爱慕走到至今,她不相信皇上会如此待她。或许等到这张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年世兰才有理由将这段感情放下。
此时甄嬛接过话茬,“苏公公,先缓一缓吧。容我和年答应告别几句。”
年答应,是啊,我现在只是个答应,想到这里年世兰的眼泪不声不响的落了下来。
苏培盛指示小厦子,把东西放在桌上,带着一行人退了出去。
“真是对不住了,称呼惯了您娘娘,骤然要叫你答应,还真是不习惯呢。”甄嬛这么说着,但是话中还是着重强调了答应二字。
年世兰向来知道甄嬛巧言令色,惯会说些阴阳话,此时更是只顾得自己伤心,才懒得理她。
甄嬛借口说手炉凉了,将身边伺候的小允子支了出去。此时空旷冰冷的冷宫便是只有年世兰和甄嬛二人了。
甄嬛在冷宫中慢慢的踱步,一边走一边说:“皇上为什么厌恶你,你知道吗?”甄嬛的身影,借着窗外的光打在年世兰身上一晃而过。
年世兰柔柔说着,“皇上从来都没有厌恶过我。皇上从前很宠爱我,就算我犯了再大的过错,他再生气,也不舍得不离我太久。”
甄嬛回眸,眼中带满了对年世兰的鄙夷,开口道,“皇上为什么喜欢你,你知道吗?”
年世兰心里惦念着皇上,又一滴眼泪划过了嘴角。
“就因你的美貌,宫中可从来不缺美貌的女人。”
年世兰不以为然,“你是说皇上,因我是年羹尧的妹妹,才加以宠爱。”
年世兰轻笑,声音略带着哭腔的沙哑“端妃也是将门之女。”
“其实你自己心里都清楚,又何必要自欺欺人呢?”
年世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抬高的声调,“你胡说!皇上怎么会对我没有真心?”
甄嬛讥讽之中带了一丝不耐烦,“或许有吧,可即使有,你和年羹尧跋扈多年,这点真心,恐怕也耗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年世兰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可是眼中却澄净的像一潭死水。“你个贱人知道什么?”她仿佛轻描淡写,又仿佛有着无限的温柔。
年世兰慢慢起身,眼含热泪。“记得我那一年刚刚入王府,就封了侧福晋,成了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女人。王府里那么多女人,个个都怕他,就我不怕。他常常带着我去策马,去打猎。”
年世兰走近窗边,阳光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分外白皙。她蹙着眉头,看着她再也走不出的宫墙,几乎颤抖着声音说:“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她轻轻叹气而后愤恨咬牙,“可是王府里的女人真多啊,多的让我生气。”
甄嬛莫不吭声,若有所思。
“他今天宿在这个侍妾那里,明晚又宿在那个福晋那里,我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天都亮了,他还是没来我这儿。”年世兰几经哽咽,额头上隐约着几道青筋,她紧锁眉头面向甄嬛,颤抖着说着,“你试过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吗?”
甄嬛依旧逆着光站在那里,淡淡答道,“我一早知道他是皇上,他的夜晚从来不属于我一个人。”
年世兰站在在光中,笑的像一个无拘无束的林间精灵,她嬉笑道,“当然,你从来都没有像我这样喜欢过皇上。”年世兰回忆着往昔的幸福,而后陷入痛苦的回忆。
“后来我有了身孕,皇上很高兴,可是渐渐的他就不那么高兴了。虽然皇上不说,可是我能感觉到,王府里长大的就只有三阿哥一个,知道他担心。”华妃侧过脸,蹙着眉头,却带着浅浅的笑意,“我就跟他说,别怕,我会给你生下一个皇子,可是没过多久”,年世兰脸色突变,恶狠狠的说:“我喝了端妃送来的安胎药,我的孩子就没有了!”
年世兰心绪不平,再次扬起了声调。她右手扶着小腹,仿佛那个孩子还在一般,声音凄凉,“太医说,那是个已经成了形的男孩。”
年世兰在阳光下低声哽咽着,然而甄嬛没有打算就此打住。她话语间带着几声质问,眼睛也开始渐渐湿润,“你的孩子没了,就要拿我的孩子来陪葬吗?”
年世兰止住了一声抽泣,甄嬛拧着眉毛,愈发气盛,大声呵斥道,“他在我肚子里才4个月大,你竟然要置他于死地!”年世兰闻言转过头来,像一只浑身带血发了狂的凶狠野兽,她大声吼道,“我没有要杀你的孩子!是你自己不中用,才跪了半个时辰就会小产。你自己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何苦要来怪我?!”说着年世兰额头上的青筋也愈发明显了。
年世兰上前一步,一把将甄嬛拉向自己,她眼中带着对甄嬛的愤恨和破碎的母爱,怒目切齿道,“我是恨皇上专宠于你,我从来没有见过皇上如此宠爱一个女人。”
年世兰瞳孔微颤,“有你在,皇上就不在意我了。”她带着哭腔连连摇头,“我不想再从天黑等到天亮了。”
她潸然流涕,转眸看着甄嬛冷笑道,“只要敢跟我争宠的女人,就都得死。”
甄嬛看着眼前的女人痰迷心窍,不由一愣。
“我是让余氏下毒杀你,可是我没有想过要杀你的孩子!”她是华妃,她是将门之后,她敢做敢当。
甄嬛一脸阴沉,带着委屈质问。“你没有?就算你不是有心的,可若不是你宫里的欢迎香,我又怎么会身子虚弱,才跪了半个时辰我就小产。”
年世兰嘴唇微张,一脸不可置信泪如雨下。她没有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喃喃自语,双眼无神。“欢宜香…欢宜香…”她深深地吸着几口气,像个丢失魂魄的孩子一样无助的站在光里。
甄嬛步步紧逼,“你知道为什么你小产之后,就没有再怀上孩子吗?”甄嬛皱眉,仿佛想给年世兰一个痛快,“你知不知道那欢宜香里面有大量的麝香?”
年世兰倒吸一口气,身下一软,一个踉跄,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骄傲。
甄嬛直直的看着年世兰,带着复杂的感情说,“你用了这么多年当然不会再有孩子了。”
年世兰试图反驳,“你信口雌黄,那香是皇上赐给我的!”她暴躁着,嘶吼着,她的世界崩塌了。
甄嬛不想看见她这个样子转身走了几步。
年世兰试图拼凑破碎的世界,她自说自话着,“皇上…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可甄嬛怎么会放过她,“若不是皇上的旨意,怎么会没有太医告诉你,你体内有麝香,且不说你多年不孕,就连你当年小产,也都是皇上的旨意。”
年世兰微微弓着身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手串儿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抽泣着,她不敢相信他深爱多年的男人,竟会如此待她。她想安静,她想安静地捋清楚发生的一切。可甄嬛便在她耳边说,“端妃那碗安胎药,只不过是替皇上担了虚名而已。你灌了端妃再多的红花,也换不回你的孩子。”
年世兰呜咽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像冬日里被大雪掩埋,濒死的小兽,她紧锁着眼眉委屈的说着“为什么…为什么…”她真的很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这样戏弄她。她真的很想问问皇帝说喜欢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甄嬛不给年世兰思考的时间,直接说道,“因为你是年家的女儿,皇上对年羹尧早有戒心,他不会让你生下有年氏血脉的孩子的。”
年世兰倒吸一口气,双眼已经充满了血丝,回眸定定的看着甄嬛。对于她来说,她紧绷的那一根线,唯一剩的那一根线也在甄嬛的一言一语中彻底断掉了。她唯一的真心,活着的唯一念想也就此破灭了。
年世兰冷笑着,她扶手撑了一下墙,将自己向反方向支去,她越笑声音越大,也更加凄凉。她用手掩面大笑,摸去脸上数不尽的泪水。
“皇上…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啊。”
年世兰摇了摇头,眼泪早已决堤不止,顺着眼角一颗一颗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紧接着一声哀号,年世兰带着她深宫的绝望触柱而亡。她冰凉的倒在了冷宫中,额头上的血迹像极了她曾经在御花园拨弄的绽开的芍药花。
康熙四十七年,春猎。那是我第一次与胤禛相遇。
其实那天的天气并不够好,浑浊的日光,飘过的乌云。风也很冷,草色也没有那么青。哥哥说这场春猎的彩头极好,是一只点翠的金莲绕凤钗,莲是并蒂莲。哥哥说希望我能嫁得意中人,能护我周全,平安一生。便要为我尽力去搏一搏这彩头。哥哥总是那么宠我。
我本是湖州巡抚年遐龄之女,年羹尧之妹,自认为出生官宦世家,家世显赫,从来是不必循规蹈矩的。我总会在春猎时,远离人群,远离王孙富贵,挑一匹性子最烈的马,信马游缰。
孟春刚过,青松还残留着冬季凛冽的味道,风也是吹的生冷,可我总会觉得这样的日子,自由自在,好不畅快。只是人喊马嘶,我回眸望去,遇到了只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睛的人——胤禛。
青翠的天显得云更加浑浊,他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挽着强弓。周身围绕着坚定和一种说不出来的孤单。他剑眉浓密,双眼如炬,仿佛是这天地间最粗犷的,最勇猛男人。
他就是康熙帝第四子,爱新觉罗·胤祯。
他比我年长,正在与哥哥谈笑风生,近几日他仿佛与哥哥很是交好。
春猎结束,哥哥并没有拔得头筹。我知道哥哥有那样的实力,不过是王亲贵胄都在,不好太过张扬。可是哥哥还是将点翠的金莲绕凤钗交到了我手上,他说是四阿哥的一点心意,哥哥的海口已经夸出,不能失信,不好让我太过失望。
其实再好的东西也不过是一只钗子,我想要的什么样都有。可偏偏这个点翠的金莲绕凤钗,让我觉得胤禛是有心于我的。我很是欢喜。
同年入夏,康熙帝罢黜太子胤礽,而后又将他复立。胤禛也被封为和硕雍亲王,我便如愿,嫁给了我心心念念的男人,入府便封为了侧福晋。
入府之后他对我宠爱有加,我有这椒房之礼的殊荣,可以常常在王爷身侧。我在他身旁伺候笔墨,照顾他的起居。他去哪里也都要带着我。
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
我们时常去策马围猎,共乘一马。他的怀抱温暖又让人心安,他的手掌充满力量,对我也是极尽爱抚。在自由和肆意的风中,在青玉般的天空之下,他靠着我的耳边,温柔又满怀爱意。
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
他常常为我搜罗府中新奇珍宝,书画扇面,金银首饰,讨我欢心。让我忘了我曾是心怀大志的刚毅女子,翠袖笼鞭的将门之女。而如今我只想当他贴心的小女人,陪他度日,陪他终老。陪他子孙满堂,膝下承欢。
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
我知道他是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善于治国,韬光养晦。九子夺嫡,何其凶险,可他还是在储位斗争中获得了胜利,而后他安排了隆科多稳定京中局势,而我哥哥则替他控制胤禵和稳定西北地区。
盛宠之下,我有了身孕。我满怀期待的等着孩子平安降生,却不想是空欢喜一场。我是多想和喜欢的人有一个可爱健康的孩子。希望这王府人丁兴旺。希望他能再开心一点。可后来齐月宾的一碗安胎药,葬送了我的梦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皇帝继位,改元雍正。他赐我封号为华,位分为妃。他说我容貌出众,花容月貌,如花一般鲜艳有光彩。华字极为贴切。他赐我协理六宫之权,地位仅在皇后之下。我依然是盛宠不衰,却是始终是再也没有怀上孩子。我只怪我时运不济,除了运气不好,还能有什么呢?
后来新人入宫,皇上新人入怀,我便不再是皇上的专宠。我痴爱皇上,从那场春猎开始,这份情谊就注定了。
我嫉妒,我疯魔,用尽手段,耗尽心血,却再也没有把皇上拉回到我的身旁。
我原以为他始终心里有我,所以不忍心亲自下旨让我赴死。
我原以为他厌弃了我,所以才不想亲自下旨让我赴死。
我原以为他是喜欢我的。所以才不会亲自下旨让我赴死。
他说,他只喜欢我一个人的。
我无力接受他的背叛,又或者不是背叛,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心喜欢过我。这二者与我已经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谎言就是谎言,欺骗就是欺骗。不过是先后问题,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年家是皇帝九子夺嫡的一把利剑。而我就是那个剑柄。他原本觉得锋利的剑称手,而后,又嫌弃剑太过锋利,便故意让它腐蚀生锈。没有了剑,剑柄又有何用呢?
甄嬛…沈眉庄…齐月宾…曹琴默…皇后…
你们便在这无尽黑暗后宫中自顾自的活下去吧。在谎言中活下去,在权势中活下去,在猜忌中活下去,永远也得不到自由,永远也逃不脱囚笼。
而我,自由了。
我要回家了,回到年家,回到我哥哥身旁,去抱抱我的儿子。
年世兰觉得自己轻飘飘的。
她好像很快就迈进了年家的府邸,她好像隐约听到哥哥的欢笑的声音,婴孩欢笑的声音。她知道他们是在一起的。
她抬脚向门槛跨去,却被一阵风推的老远。她看着敞开的年府大门,仿佛看到了哥哥和孩子烛光下的身影。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年世兰抬头望向天空,黑洞洞的一片。她想确定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声音。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
年世兰泪流满面,向着年府大门跑去,却好像越跑越远。
“不…不…”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
“不,我不要…”
突然狂风大作,年世兰奋力的想挣脱什么,她奋力的跑,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哥哥就站在院中,和一个走路踉踉跄跄的小男孩追逐打闹。
“不…”
若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不要…
“不…不行…”
你要不要…
“不,我不要…”
要不要…
年世兰看着即将关闭的年府大门,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她撕声大喊。
“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翊坤宫中,年世兰发狂一般的直起身来,她身着着深红色衾衣,任由双手细长的指甲弄乱自己的头发,她捂着耳朵,大声喊叫。“我不要!我不要!”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娘娘!”颂芝急忙拉开帷帐,就看到年世兰惊恐万分,泪水模糊了她的脸颊。颂芝努力让年世兰镇定下来,她尽力拉下年世兰的手,努力的让年世兰看清眼前的自己。
“娘娘,娘娘?”颂芝柔声叫着年世兰,生怕她再受什么惊吓。
年世兰崩溃地哭嚎着,嘴里嘟嘟囔囔着,要找哥哥,要找孩子。
颂芝连忙安慰道,“娘娘,大将军现下在府中啊。您若有什么事,明日我便派人去通传一声就是了。”
年世兰闻言,止了止哭泣。她猩红着双眼,抬头望向颂芝。她颤抖着声音问道,“颂芝…?哥哥…哥哥还活着?”
颂芝被吓得的脸色惨白,连忙跪在地上叩首回答道,“娘娘,我的好娘娘,大将军在府中好好的呀。”
年世兰的手脚冰凉,仿佛真的是地狱归来。她赤着脚踩在地上,一把抓起颂芝的手,直勾勾的盯着颂芝的眼睛说:“哥哥当真没有死。”
颂芝颤颤巍巍的回答道,“当真没有,娘娘…娘娘,您定是梦魇了。”
“梦魇…”年世兰不知道这经历的一切究竟是不是梦魇。她只感觉到自己哭得肝肠寸断,五脏六腑都是痛的,她觉得身体在抽搐,恶心,便开始止不住的干呕,一口黄水吐在了地上。
紫禁城中,鸣鞭礼毕,苏培盛宣旨,封隆科多袭一等功,授吏部尚书并兼管理藩院,川陕总督年羹尧授二等功,凡调遣军兵,动用粮饷之处,着边防饷大臣及川陕云南督抚提镇等俱照年大将军办理。
年羹尧神色不动,同满朝官员领旨谢恩。
在下朝的路上,各个官员议论纷纷。个个感叹皇上重用年羹尧和隆科多。不乏一些官员上前恭祝。
“龙隆科多大人,恭喜恭喜啊。哎呀,您可是国家的大功臣啊。”隆科多欣然自喜,默不作声的表示认同。
年羹尧走在一旁,刚刚得意之势没能在大殿上表现出来,如今又不自觉地覆手而行。
“年大将军,皇上对你可是垂青有加呀。”
“年大人,您可是皇上的股肱之臣呐。”
年羹尧闻言并没有回应他们,反而将后背着的手放松了下来。
苏培盛紧随其后,追随而来。“年大将军请留步。”
刚刚两个溜须拍马的臣子便闪在了一侧。年羹尧有些故意扬起声调而后立决不对,马上克制。
“苏公公。”
苏培盛带着小厦子,弓着腰低着身子说话。“大将军。”
年羹尧疑惑,却神色不改。“苏公公,有何指教?”
苏培盛连忙低声下气道,“不敢。皇上惦记大将军您的臂伤。特让奴才将这秘制的金疮药膏,交给大人,叫您使用。”说罢恭恭敬敬的转身,将秘制药膏从小厦子的盘中拿起,放置年羹尧面前。
年羹尧心里暗自得意。刚一转身正要向皇帝所居的宫室行礼,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一个深夜,华妃秘密派人转告他的一句话。华妃问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年世兰缠着年羹尧讲过史记里的一个故事,而后都有哪些人有了故事里一样的下场。
随后年羹尧转过身来,再次面向苏培盛,声音平和舒缓,拱手作揖行礼道,“臣年羹尧,恭谢皇上圣恩。”
年羹尧伸手将苏培盛手中的药膏拿过,故作客气的问道,“敢问苏公公,小妹近日在宫中可好啊?”
苏培上满脸笑意,恭敬回答道,“华妃娘娘凤仪万千,宠冠六宫啊。大将军,您放心好了。”
年羹尧见苏培盛言辞恳切,心里却泛起了嘀咕,愁上眉梢,却还是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那就有劳苏公公了。”
“应该的。”苏培盛望着远去的年羹尧,小声嘀咕了一句,“今日这风向怎么有些变了呢。”
夜半,宫中打更声响起。尚书房中。
皇上埋在成堆的书案中处理奏折,他问起苏培盛,“华妃身体近来可好些了吗?”
“回皇上,太医来回过,华妃娘娘只是深夜惊梦,身体并无大恙。想必近来已经好多了。”苏培盛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朕听说华妃似有呕吐之症?太医怎么说。”皇上依旧没有抬头,依然在案间奋笔疾书。
苏培盛如实回答道,“太医说是昼夜惊醒,惊惧伤心过度所致。”
皇上闻言抬起眼,看了一眼苏培盛,随即闷哼了一声。
“嗯?惊惧?伤心?这宫中发生什么事了会让她如此啊。”
“这个…奴才不知。”皇上听到此话,狠狠的瞪了苏培胜一眼,紧接着又看向了书案上的奏折,苏培盛则紧接着回答道。
“只听说华妃妃娘娘梦醒时分,悲痛欲绝,一不小心打翻了香炉。”皇帝听到香炉不禁愣了一下。苏培盛敏锐的察觉到了,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华妃娘娘后又万分惦念年大将军,天还没亮就派人给年府的人捎了句口信儿。”
“嗯?是什么口信儿。”皇帝皱眉问道。
“华妃娘娘问年大将军,记不记得小时候曾给华妃娘娘讲过一个史记里故事,又记不记得,后来又有谁和故事里有一样的下场。”
皇上点了点头,“嗯…既如此,那便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体己话了,除他俩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深夜传达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可惜了…”
“哎,是…”苏培盛有些心虚,着实为自己紧紧的捏了一把汗。
未几,敬事房的人和太后就前后脚来到了尚书房。经太后的建议,皇帝决定选秀。
翊坤宫中。
华妃正围坐在一个装满冰块儿的大缸旁,她端着一碗绿豆百合粥,勺子在碗中晃来晃去,却迟迟不肯入口。
颂芝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一小盒欢宜香。她不知道那天晚上华妃是故意踢倒正在焚烧着欢宜香的香炉。在那之后大殿之中换了一个小香炉,颂芝正要伸手去添加香料,却没想被华妃制止了。
华妃的缕缕青丝垂在腰间,她垂首,纤细的睫毛仿佛一个天鹅绒的羽扇。她双眼无神,自从那晚梦醒之后的混乱,整个人愣愣的。她不停摆动着手中的勺子和碗中的绿豆百合粥,轻声细语道。
“颂芝,以后欢宜香,不必再点了。”曾经的华妃觉得欢宜香是皇帝的恩赐,那是赐从潜邸的封赏,昭示着她在宫中的地位,在皇帝心中独一无二的分量,是明目张胆的偏爱。欢宜香曾经是她的最爱,可如今她却只觉恶心。虽然近几日都没有在焚烧欢宜香,可是她总觉得这大殿之中,枕席之间,不管是胭脂水粉,还是绫罗绸缎,哪怕是悄悄掠过翊坤宫的风中,都是一股子欢宜香的味道。当真是让人恶心极了。
上一世,华妃来不及揣度甄嬛的话是否是真的,便绝望自戕。又或者她明明知道是真的,可是如今她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幻想着她是否能找出什么证明甄嬛说的是假话。上一世的悲剧只是一场噩梦。可是她又自知欢宜香是在她在失子之后皇帝才赏赐的,而且用欢宜香至今她也是没能再次身怀有孕。
她凄惨的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她觉得是她自己开始自欺欺人了。居然还在心存妄想。
她知晓在上一世也是这样差不多的时间,皇上会在太后的建议下开始不久之后的选秀。她只需知晓选秀中有没有甄嬛,就知道会那一切到底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可是娘娘,您不是最喜欢欢宜香的吗?”颂芝扑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华妃,打断了华妃的思路。
华妃抽过神来,随手放下了手中的绿豆百合粥。她看着颂芝,淡淡的笑着说。
“现在的香炉太小,就不必再点了。”
颂芝仿佛心领神会。
“好,娘娘,天色不早了,那奴婢伺候您就寝吧。”
“好…”
景仁宫中,天气晴好,隐隐的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庭院中放着各色牡丹盆栽,欣欣向荣,一派生机,侍女们行色匆匆,端着手中的食盘向景仁宫中走去。
殿内,皇后娘娘身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衫端坐在大殿中央,亲切的像自家姐妹般和华妃说话。
皇后娘娘故作谦虚的说:“打扰妹妹午睡了。”
外面阳光和煦,殿内气氛和缓,独独华妃觉得这一切犹如午夜惊魂般的可怕。
华妃依稀记得就是在这一天,她示意让颂芝打翻了皇后亲赏的牡丹卷儿,而后皇后趁机向她宫中塞了一个宫女,叫福子。
皇上来翊坤宫中后,便对福子格外上心,于是她一气之下,嫉妒之余,让周宁海了结了她。如今的华妃心里盘算着,或许皇上早在景仁宫中便看上了福子,皇后则是急忙想将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华妃暗道,皇后便是觉得我嚣张跋扈的性子绝不可能在身边留着狐媚子勾引皇上,一来她清理了门户,二来还能监视我,若是福子在翊坤宫出事,皇后便用福子的事来拉我一把。真是好心机,若不是重活一世,我怎能知你这层深意。哼,这个老妇。
华妃做好心理打算之后,便摆出了平常不曾有的温顺。
“娘娘多虑了。臣妾之所以在妃位就是要为皇上和皇后娘娘分忧解烦的。有幸得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识,臣妾怎可辜负。”
皇后微微一愣,今天风往哪儿刮,皇上又不在,就是皇上在她华妃又何尝说过这样的话。还没等皇后缓过神来,华妃又再次开口道。
“不知娘娘唤臣妾来有何要事?”华妃忽闪着明亮的眼睛,长眉入鬓,一头点翠的凤冠栩栩如生,额头垂下一颗水滴形异形珍珠,恰到好处的衬托着华妃的美貌。
皇后恢复了刚刚的神情,显得极其平易近人。她说:“选秀就快到最后一轮殿选了,妹妹准备的怎样了?”
华妃低头合眼,随即一副高傲的姿态,撇嘴一笑。
“娘娘放心,午后黄规权回话了,说已经妥当了。臣妾已按皇上的旨意,虽一切为以节俭为主,但是必然并不会失了皇家的风范,更不会驳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脸面,一切请皇后娘娘心安,臣妾定当尽心竭力,不会辜负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期望。”
皇后自觉今日的华妃所言像自己打在一拳打在了软乎乎的棉花上。她虽表情依然如常的高傲与嘲讽,话却说的谦虚圆满,滴水不漏。
皇后讪讪的笑了笑。“真的有劳妹妹了。”
华妃一如上一世没有理会皇后,自顾自的端起一杯温热的茶盏。
“哦,对了,本宫叫人做了一些新的点心。请妹妹尝个鲜。”皇后温柔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身旁的剪秋,剪秋便安排绘春将带着点心的宫女入殿。
“妹妹自己选。自己喜欢吃什么就拿吧”
华妃默默看着和上一世毫无分差的精致点心,心里却觉得累极了,不由的愣了一下神。
皇后则觉得华妃这是在故意摆架子,便由着她的性子,看似打圆场的说道。
“怕是妹妹也吃腻了吧,”皇后格外殷勤的看向剪秋。
“剪秋啊,把那碟牡丹卷给华妃。”
剪秋刚要起身,华妃便开口说道。
“皇后娘娘,臣妾看着旁边那碟子蛋酥很是精致,不如就将那一碟赏给臣妾吧。”华妃心里暗暗想到,这个老妇非要让我驳她的面子,我若是恭恭敬敬,今天还就不可能放我走了。
皇后面带微笑,温柔的说道:“好啊,妹妹竟然能看上那碟子蛋酥,那便是做它的宫女有福气。”
“皇后娘娘,臣妾还有些事宜要处理,您若是没有吩咐,那臣妾便告退了。”说罢,华妃便缓缓站起身来,暗自想到,我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既如此那你便去吧。”
“臣妾告退。”
华妃缓缓地走到珠帘后,前脚还没有迈出门。便听到了皇后说了与上一世不差分毫的话。
“也不知道这届秀女选得怎么样了,后宫是该好好添几个新人,为皇上绵延子嗣了。”
华妃静静的听着,上一世她吃味地拧着眉头,暗自伤神。这一世她心里虽说不是滋味儿,却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自己。皇上可以有着千秋万代,儿孙满堂。而自己却因美貌和家世囚禁至此,成为宫墙的牺牲品,而自己更是再也不可能有孩子,再也不可能当一回母亲,享有一回人伦之乐。
华妃轻叹了一口气,眼中含泪,走出了景仁宫。
回宫的路上,红墙绿瓦,周宁海在前面一瘸一拐的领着路。突然从轿撵后方传来些许急促的脚步声。
“华妃娘娘请留步。”
华妃招手,示意停轿。只见剪秋缓缓而来,身后还带了个小宫女。
华妃眼瞧着来人,心里忍不住的想要编排几句。怎么就非要给翊坤宫请一尊大佛呢。
华妃没好脸色的对剪秋说道,“皇后娘娘可是有要事安排?”
“皇后娘娘并未有要事,只是惦记着华妃娘娘喜欢我们宫里的蛋酥,便特意差来这做蛋酥的宫女儿,福子,来伺候华妃娘娘。”剪秋恭恭敬敬的说道。
华妃仔细掂量着身后的小宫女儿。她一如上一世,一身灰青色的绸缎,上面绣着银灰色发粉气的翠竹,这衣料的贵重,便是和其他宫女不一样的。她面如白玉,肤如凝脂,头上那一锭银色的发饰,到显得的没了光彩。打眼一看就是个让人心疼的可人。华妃暗想,这如花似玉的年纪,进了深宫,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可怜她十七八的年纪,便成了皇后想要制衡我的工具之一。
“翊坤宫还不缺这些吃食,如此妙人,皇后娘娘自己留着吧,也好日后方便伺候皇上,不是吗?”华妃挑眉,戏谑的看着剪秋,满眼都是鄙夷和取闹。
剪秋闻言脸色一僵,随后破颜一笑。“华妃娘娘莫要为难奴婢了,这福子原是皇后娘娘对华妃娘娘近日来操持选秀的辛苦表以安慰,还望娘娘心宽,若是不喜欢她的手艺,随便打发她做些什么就行的。”
华妃笑而不答,给颂芝施了下眼色。
颂芝得到华妃示意,便开口道,“娘娘宫中还有很多账目要整理,再不回怕是来不及去回禀皇上了。”
华妃点头,周宁海便引领着轿夫往前去了,再也没有理会剪秋和福子。
剪秋莫不吭声,脸色阴沉,仿佛蕴含着一场瓢泼大雨。她恶狠狠地瞪了福子一眼,福子顿时面色惨淡如纸,只好怯懦的跟在华妃轿撵的最后方。剪秋死死盯着福子跟随华妃远远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才转身离开。
体元殿内,黄规全前来检查宫人的打扫。只见殿中,大约七八个太监在龙椅附近忙上忙下,在有些昏暗的殿中,金色的龙椅在大殿正中央熠熠生辉。
黄规全伸手招来正在打扫的太监们,他气势颇盛。
“都过来,都过来。奉华妃娘娘的旨意,这体元殿离殿选的日子还有十日,务必要打扫得一尘不染,又干净又亮堂。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你们可是知道娘娘的,小心你们的脑袋。”黄规全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副得势张狂的样子。
底下的宫人们只好言听计从,怯懦懦的说:“公公放心。”
尚书房中,殿内高高挂着中正仁和的牌匾。皇帝半倚着金线密织的宽大靠背,他一手扶着桌案上厚厚的奏折,一手支撑着金黄色的方枕。
大殿之中,张廷玉慎始敬终的说道,“皇上对年大将军等爱臣的宠信优渥,可但凡人臣大多数是,成功易,守功难。”
皇上心里有数,却有一点若明若暗的态度。“你是提醒朕,提防有些人倚功造过,兴风作浪吗?”
张廷玉脸色微凝,随后恢复如常,恭敬的回答道,“皇上明察。微臣大概过虑了。微臣告退。”
皇上冷眼静看,随后点头示意任由张廷玉的离开。
此时苏培盛急忙跑到皇上跟前,他微微弓着身子,轻声细语道,“皇上,您的茶凉了吧?奴才替您换一杯。”
皇上若有所思,手里不断捻着玉珠,带着些许的疲惫淡淡的说:“不用了。”
“皇上,翊坤宫的周宁海在外头候着。华妃娘娘请皇上移步翊坤宫用膳。”
皇上回想着张廷玉刚才的话,脸色阴沉,“朕不过去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摆手一拍,“朕去瞧瞧皇后。”
翊坤宫中,紫檀木的桌子上摆满了珍稀佳肴,尤其是那一碟油焖大虾,色泽莹润,让人垂涎三尺。华妃坐在桌前,看着这满满一桌的菜,思绪却忍不住飘回到上一世。
上一世,她被打入冷宫。她没能等来皇上的圣旨,更是没能等来年少情深,令她一眼定情的那个世界最好的男子。她原本想着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皇上,没有机会问一问他,甄嬛说的是否是真的,欢宜香中是否有着大量的麝香,他们的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他又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
上一次她生前是多么想见皇上一面,现在她就有多么惶恐。如今她有机会将这些问题弄个清楚明白,可是她却十分心悸,不知道一会儿见了皇上能不能自持,不知道这所有的苦水,将如何倾泻而出。她觉得恍惚,她很难分清现实与梦境,这两世到底哪一场是噩梦,还是,不论是哪一场,都是噩梦。
“娘娘,这菜都凉了。我再拿去热热吧。”颂芝看着华妃一脸失落,忍不住提醒道。
华妃这才回过神,“等皇上来了再热吧。”她听着自己说完这句与上一世如出一辙的话,汗毛倒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此时周宁海回来了,他低着头抿着嘴唇,仿佛奔赴刑场一般等待着回话之后华妃的苛责。他一瘸一拐的跪在华妃身侧,“禀娘娘,皇上今日在景仁宫用膳。”
华妃低眉半合着眼睛,看着伏在地上的周宁海。
“知道了,本宫问你,可知道今日殿中是什么人在和皇上答话。”
周宁海低着帽檐,偷偷的瞟了一眼华妃的脸色,顿时松了一口气,如实的回答道:“回娘娘是张廷玉大人。可是这说了些什么,奴才就实在不知了。”
华妃暗自想着,自己已经派周宁海去请皇上用膳,今天又不是十五,皇上却去了皇后那里。难道是张廷玉已经有了弹劾哥哥之意,惹得皇上迁怒于自己,所以才没来。
“你去派人通传哥哥一声,近日务必谨言慎行,不可铺张,不可宣扬。”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可别让皇上抓住什么把柄才好啊。
“颂芝,端妃那里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已经按您的安排,派了一名太监和宫女前去服侍,先后也传召了一名太医。每十日提一档俸禄,下月今日便可恢复她位分里的一切吃穿用度,并且补齐她宫中的人。一干人等全是由咱们宫中精心挑选的或是刚入宫不久,家世清白的。”颂芝虽然不解华妃的用意,却也没打算刨根问底,她只需把华妃交代的事办得妥当。
“嗯……”华妃听完脸色淡淡的点了点头,她拿起手中的饭筷,准备去夹旁边凉菜中的一颗小菜花,可是加了几次都加不上来,就像上一次一样。华妃心中苦恼,她不知道如何面对皇上,更不清楚自己此番是否能够保住年家,能否保住哥哥。她生气的将筷子摁在万寿盘上,即是重生,为什么不能再早一点?早到我能保住自己的孩子,早到那年春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也许那样一切都来得及。
华妃来不及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太久,便被前来通传的宫人唤醒了。
皇上要来翊坤宫了。
夜幕深沉,月明星稀。皇上身边浩浩荡荡的围满了人,灯笼中的火苗旺势,仿佛映出一小片白昼。华妃站在自己宫门口,远远看着乌泱乌泱的来人。她看见了曾经千想万念的心上人,同时她也看见了曾经伤她入骨的九五至尊。不是恍如隔世,而是已经隔世。她再也不是满眼满心爱意等他来看自己的小姑娘了,再也不是那个能依仗自己家世,倚仗皇帝的宠爱在宫中任意横行的华妃娘娘了。
她心中忐忑,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准备好。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身在冷宫之中,仿佛看到甄嬛清晰的面容,那些字字诛心的话语,就萦绕在自己耳旁。她心跳加速,瞳孔微张,紧闭双唇,她感到所有的血气都往头上涌,她觉得自己四肢冰冷麻木,身体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她紧张激动,矛盾纠结,她想冲上去撕扯皇上,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告诉他自己有多恨他。
她眼看着皇上离自己越来越近,皇上的气息越来越近,那熟悉又陌生味道,甚至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属于猎场上腥甜的血意。
眼看皇上离华妃只剩四步阶梯,华妃却瞬间止住了颤抖,她顿觉不再害怕,取而代之的是至死地而后生的兴奋感。她合眼关上自己猩红的眼眸,换上从前那满眼喜悦的爱意。任由身体的习惯带动脑子,带着倾国倾城的微笑,娇怯怯的说了一句,“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走上台阶,声音充满疲惫和淡淡的眷爱,轻声细语的一声“来。”说完还伸手去扶正在行礼的华妃。
华妃则带着如表演公式一般的明媚笑容,深情的看着眼前的人。
皇上将华妃的双手带过,极尽爱抚的捧在手中说道,“以后啊,别在门口等朕。秋凉了。容易得风寒。”
“多谢皇上关怀。”华妃嘴上带着的甜腻腻的音调,心绪却是未有丝毫的波动。
皇上和华妃牵手入门,皇上明黄色的龙袍和华妃玫紫色的衣衫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显得格外相配。只是在进门那一刻,皇上侧身而立,打眼便瞧见了福子。
“你是新来的?”
福子略带娇羞的低头俯身行礼,她的皮肤被屋内烛火灯光映衬得更加白皙。福子媚眼如丝,还带着少女少不更事的点点羞涩。声音软糯甜美,她恭敬的回答道,“是,奴婢是皇后指过来侍奉娘娘的。”说话间还不忘偷偷的看向皇上。
皇上见福子,青涩可爱,便夸赞道,“长得还算清秀。”
华妃就那么看着福子对皇上那易于言表的倾慕之心。就那么看着皇上对福子,有了什么别的念想。她回想着上一世自己是多么愚蠢,上了皇后的当,皇上明明早在景仁宫就相看上了福子,皇后既然不想景仁宫中出狐媚子,那就让翊坤宫中来出吧。
皇上夸完福子,便回神看向华妃。“配在你宫里伺候。”
华妃脸上笑意未减。皇上兴致渐高,便又问福子,“多大了?”
“十七”
“十七?”皇上看上去更高兴了,眼睛都眯起了一条缝。
华妃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上一世是对福子,这一世却是对皇上。华妃心里暗自吐槽,行了行了,问个没完,明天就把她送到龙床上不就行了。
“真年轻啊,朕记得你刚入雍亲王府的时候,也是十七。”皇上边说边拍着华妃的手。
“皇上记性可真好呀。”华妃是笑盈盈的回答的,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说什么我十七入王府,你直接说她十七能侍寝不就行了吗?
华妃负气,隐隐觉得有些恶心。只留给福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便和皇上一起入殿了。
皇上入座后,颂芝开始替皇上布菜。他仔细嗅着翊坤宫的味道,仿佛少了那么一丝熟悉。
“今天的饭菜真香啊,想必是你的小厨房厨艺又精进了不少,饭菜的香气倒是让朕闻不到赏你的欢宜香了。”皇上仿佛无意间提起,说完便自然的夹取万寿蝶中已经布好的菜肴。
华妃不觉一愣,自从重生归来,华妃踢翻香炉的那一刻,翊坤宫便不再点欢宜香了。此番皇上来翊坤宫,华妃依旧不点欢宜香便是华妃对皇上的试探。若皇上当真对她有些真心在,她便以此为借口不必再点欢宜香了。
“皇上好灵的鼻子呀,今日殿中的确未曾点欢宜香,否则哪有什么味道能掩盖过欢宜香呢?”华妃娇羞的低着头,用手掩了一下鼻尖,然后悄悄的观察着皇上表情。
皇上眉头微皱。“嗯?为何不点呀?可是不喜欢了。”听上去像是随便问问,但实际上却暗包苛责。
华妃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随后消失殆尽。“皇上的心意,臣妾哪能不喜欢呢?只是……”华妃稍稍偏过头看了一眼颂芝。
颂芝立刻心领神会,“回皇上,前几日娘娘身体不适,无意间打坏了香炉。后来奴婢便换了一个香炉,只是那香炉太小又不够精致,娘娘觉得这样的香炉配不上皇上的心意。所以这才没点。”
“哦,原来是这样。”皇上抬眼看了一眼这主仆俩。随后便说道,“香炉既坏了,让内务府送个更好的来就是了。”
华妃闻言,连忙接过话茬。“皇上,臣妾是想着您刚登基不久,战事又吃紧,选秀事宜都是力求节俭,臣妾与皇上同心,欢宜香价贵且制做繁杂,不知道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臣妾以后同宫中姐妹用一样的香料,甚至不用香料都可以的。”
皇上脸色微沉,放下手中的筷子后,重新收拾好情绪。
“朕不知朕的世兰,如此体贴用心,朕深感欣慰。”
华妃低头浅笑,继续往皇上的盘子里布菜。“臣妾自知深得皇上宠信,替皇后娘娘打理后宫事宜,又怎能不用心呢?皇上和皇后娘娘厉行节俭,六宫之中独臣妾一人用着欢宜香这等奢华之物,实在是内心不安呢。”
“诶,你有何内心不安?六宫诸事繁杂,皇后体弱,满宫事宜皆是有你操持,欢宜香又算得了什么?就是用金子宝石磨成粉为你做香料,都是你应得的。”皇上伸手示意,将华妃拉到身旁。
华妃一副撒娇的样子,任由皇上抚摸着她的手。“皇上如此宠爱臣妾,就不怕六宫非议吗?”
“从前你从不说这些。”
华妃惊觉不对,看来自己表现的太过明显了。急忙调整语气,略带着责问和娇气,“选秀在即,只怕皇上有了新人会忘了世兰呢。”
皇上用手中的玉串儿扫了一下华妃的鼻子,带着颇为宠爱的语气,“娇气。你放心阖宫上下谁都也没有世兰的绝世容颜让朕挂念。你哥哥在宫外用心辅佐我,你,替朕料理后宫,你们兄妹二人无不尽责尽职,在朕心中的地位,任谁都是不可晃动的。”
华妃伺机身下一软,顺势就倒在了皇上怀里。娇怯怯地说了声,“皇上……”
“只是,欢宜香是自从府邸你便用惯了的东西,不好再换。况且朕就是宠你,这么多年来是,以后也是。朕就是要让众人知道,朕偏疼你。你且安心用着,明日,朕便让内务府送来一个更好的香炉。”说完皇上用手轻抚着怀里的华妃,华妃低着头,殊不知她的眼里已浸满了泪水。
皇上的话,皇上的爱意,像一壶滚烫的热水,任谁都应该是感觉温暖的。只是华妃的心,早已是千年寒冰,任凭多少的热水浇上去,都只会在原来的冰上更结一层,更甚一层。华妃依然确信,皇上真的在提防年家,警惕自己有身孕。只这次,哪怕是没有欢宜香,也会有什么旁的东西,让自己不会有孕,若是意外有孕,便会有第二个端妃。
重新入皇上怀里的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翌日,翊坤宫中。
华妃已经为皇上整理好衣衫,正在系腰间的玉佩和香囊,耳边便响起了皇上倦怠的声音。
“朕已经命内务府为你重新送来一个香炉,今日便会过来,你且收下,把欢宜香点上。”
华妃不由一愣,手下一僵,嘴上机械却又甜美,“多谢皇上。”
华妃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皇上远去的身影,她心里明白,也下定了决心,有些事一定要有个了结。
“娘娘,小厨房马上就准备好早膳了。外面风大,您去里边坐一会儿吧。”说完颂芝伸手去扶华妃。
“颂芝,福子呢?”华妃低沉的声音,冷丝丝的。
颂芝有些惶恐,生怕惹得华妃不快。“娘娘,福子毛手毛脚的,奴婢怕她一不小心冲撞了娘娘,便打发她去外院了。”
华妃用手推了推发髻,慵懒的转身之后走了两步。“去打探一下福子的底细。顺便安排几个教习姑姑,好好教教她规矩。”说完华妃耐人寻味的回头看了颂芝一眼,随后轻轻笑道。
“务必把她调教的体贴可人,好让皇上喜欢。”华妃浅浅的翻了一个白眼,嘴角微斜,看上去笑意不减,实则令人毛骨悚然。
颂芝呆愣愣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只听见华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从大殿之中悠悠传来几句话。
“顺便让内务府给她置办几身衣裳首饰,可别显得本宫,亏待了她。”
这时颂芝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行礼答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七日之后,翊坤宫中。
透过层层珠帘,华妃正在对镜梳妆,华妃拿着桌上的钗子一只一只的比对,好像不经意间的问了一句颂芝。“福子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回娘娘,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颂芝喜笑颜开的回着话。
“时间紧迫,妥当是如何妥当啊?”华妃一边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又觉得不太满意头上的装饰,又将其拿了下来。
颂芝觉得自己差事办的是极让华妃满意的,连忙说道,“姑姑们都说福子很是聪慧,一点即透,各项礼仪学的也十分之快,性格端庄沉稳,首饰衣料全是最新最好的,却又不会逾矩的,保准皇上看了就移不开眼睛。”
颂芝没有察觉到华妃的气压越来越低,华妃侧身面向颂芝,将珠钗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颂芝才觉不对,连忙转回话锋,“可就算福子再好,与娘娘相比也是云泥之别,论容貌论学识,都是万万比不过娘娘的。”
“你倒是伶俐。”华妃没有再次发作,而是又转向梳妆的铜镜,再次打扮起来。
“准备一下,今日午后带着福子与本宫一起去勤政殿,给皇上请安。”
“是,奴婢这就去准备。”颂芝怕自己再惹华妃不快,急忙退下了。
华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回想起上一世,为了探知皇上心意,保住年家,自己也如现在一样,亲手把颂芝送到了皇上床上。
往事不堪回首,华妃再次拔下头上的珠钗,一下子扔在了桌子上。
午后,华妃带着福子走在了去往勤政殿的路上。虽然已入秋,可太阳也着实有些炎热。今天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阳光变得更加刺眼。华妃伸出紧捏手绢的手挡在眼前,朝太阳的方向望了望。
那天,也是如此一个晴空万里,福子就像当时的颂芝一样走在华妃身旁。
勤政殿门口,一群宫人正在缓缓的落矫。华妃抬首,望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福子。她一身淡粉色衣衫,银丝线绣着的月季在阳光中若隐若现,发髻简单,零星珠翠,耳饰上的两颗珍珠更是点睛之笔,有那么一瞬间,华妃觉得她像极了某个人,不过她很快就把这种想法抛出脑后。她大抵觉得美丽的事物多少都有着相似之处,就像这御花园中开不完的花,虽各有千秋,可花就是花。
福子被华妃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毛,她紧了紧手绢儿,抿了抿嘴唇,还是跟了上去。
勤政殿中,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苏公公带着福子缓缓进殿,“皇上,午茶的时候到了。”
皇上撂下手中的纸笔,淡淡的道了一句,“上来吧。”
“皇上,这是新到的雨前龙井和新做的蛋酥,请皇上品尝。”福子的声音娇羞甜媚却恰到好处。
皇上稍稍偏头,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讶。只见福子毕恭毕敬的站在那里,她双眸低垂,珍珠耳饰还在不住的摇晃,这一晃不要紧,便是直接晃进了皇上的心里。
“福子,怎么是你呀?”皇上问的漫不经心。
福子带着青涩沉静,如是回答道。“奴婢奉华妃娘娘之命,侍奉皇上用茶,蛋酥是奴婢亲手做的,只因华妃娘娘说奴婢蛋酥做得最好,想来给皇上尝尝。”
皇上抬眼微笑,拿着玉珠手串的手从上挥下,温柔的说道,“你这身衣服不错。”
被皇上夸奖之后,福子的脸上很快飞上一片绯红,娇嗔满面。
皇上转过身来特意俯下了腰,“你说是华妃让你来的。”
勤政殿外,太阳愈发的毒辣,一点都不像秋日的阳光,像极了那年盛夏。
华妃就定定的站在外面,直面那毒辣的阳光。她清晰的记得上一世的此时,她内心有多煎熬。一面是自己心爱的男人,一面是自己满门的安危。她多想皇上把人送出来,又知道这样与大计无益。
如今却是全然不同了。她金色的珠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周身气场也是平静与淡然。直到“吱呀”一声门响。
苏培盛带着小厦子从大殿内缓缓走出,抬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背身而立的华妃。苏培盛紧接着走到华妃身旁。
“娘娘。娘娘,时候不早了。奴才估计福子姑娘今儿大概是不会出来了。娘娘先请回吧。”
华妃神情淡然,笑之。这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谢谢苏公公。”
苏培盛轻轻笑起。“诶,是娘娘你有眼光啊,这才能让福子姑娘入了皇上的眼。”
华妃抿嘴一笑,便带着颂芝离开了。
夜深,华妃撩开帷帘,看着香炉里缓缓飘起的欢宜香。她坐起来蜷缩着身体,双手抱膝,如墨般的头发倾泻而下。
这是第二次她把女人送上皇上的龙床,如此便是轻车熟路了。只是这样的事,当真不符合她华妃的身份,无论多少次轻车熟路,都让人有着说不出的生厌。她只能安慰自己,只要等明天福子的事晓谕六宫,皇后只怕是会气出好多皱纹,皇后想用福子恶心自己,或者在自己身边安插个眼线,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纵使她不好过,只要能让皇后不舒服,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此安慰华妃便安稳的睡下了。
拂晓,养心殿中,福子正跪在地上正在为皇上穿鞋袜。
皇上神清气爽地说道,“你服侍的很好。”
福子眷恋的看了一眼皇上,随后低垂着眉眼,一边将靴子替皇上穿好,一边说道,“奴婢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皇上低着头,亲切的说,“你既提到身份,朕不能委屈了你。你曾是景仁宫中的人,如今又在翊坤宫中服侍华妃,朕也不能薄待了你。就破例从答应做起,不必从官女子开始熬了。”
福子抬头,眼神微愣而后换上满眼的崇敬和爱意。她欣喜若狂,连忙谢恩,“谢皇上。”
“去给华妃磕个头,她好歹是你的主子,该谢她提携之恩。”皇上眼中满含着对福子的赞许,也对华妃的性子有了一些改观。这么多年华妃何曾如此贴心,做了皇后都没能做到的事。
“只是这翊坤宫是朕赏给华妃让她独住的,你给华妃磕过头之后,便去承乾宫住吧。”
福子带着无限顺从与温柔,柔情似水的谢了恩。
翊坤宫中,颂芝正在端着水盆准备帮华妃梳洗,她抬眼看着铜镜中的华妃,眼下带着稍许的乌青,心里紧了又紧,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娘娘,奴婢试过了,水温正好。玫瑰花水也兑进去了,奴婢伺候您洗脸吧。”
华妃任由颂芝在边上淘洗着手帕,慢慢回过神来,有些气虚。“颂芝,福子回来了吗?”
颂芝手上停了动作,心里咯噔了一下,慎重的回答道,“还没有呢,娘娘,想必快了吧。她回来第一件事一定会是和娘娘谢恩的。”
华妃浅浅的翻了个白眼,接过颂芝手中的手帕,她慢悠悠的擦着脸颊,等着福子随时进来。
颂芝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回头望去,福子已经进殿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娘娘,福子来了。”
“奴婢给华妃娘娘请安,谢娘娘提携之恩。”福子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回来了,皇上有没有赐你官女子的位分。”华妃这么说着,身形却未动,手上也一直用手帕擦拭着脸颊。
“皇上看重娘娘,赐了奴婢答应的位分。”福子想到此处,脸上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华妃木然,声音也听不出情绪,“难得皇上这么给你脸面,想必皇上一定很喜欢你。”
“奴婢能有今日,多亏娘娘提点,也因皇上颇为顾念娘娘,才有如今的位分,娘娘的提携之恩,奴婢没齿难忘。”福子对华妃满是感激,所言之语,字字发自肺腑。
华妃终于在此时露出了些许微笑,她微微转身,带着些许欣慰,“好,如今都是正经的小主了,别一口一个奴婢,作贱了自己。皇上让你住哪儿啊?”
“皇上说了,翊坤宫是皇上赏给了娘娘一人独住的,便将奴婢安排在了承乾宫。”
“承乾宫?承乾宫好啊,不光宽敞华丽,离皇上的养心殿又近,可见皇上很是看重答应你呀。”
只有华妃自己知道,皇上是断然不会安排其他妃嫔和自己居住的。说是独宠,岂不知,这翊坤宫日日焚着欢宜香,任凭是谁都会无所出啊,皇上才不会拿自己的子孙后代当赌注,他只会不在意和自己的孩子,让自己生不出。
华妃收了思绪,表面看上去对福子如今的造化很是中意,可语气中又始终带着疏远。
福子少女怀春,微微低下的头,眼神流转,完全没有注意到华妃。
华妃紧接着说道,“颂芝,安排两个人伺候答应,吩咐人,将答应的行李收好,今日便可住进承乾宫。顺便将本宫库房中的金丝手镯一并赏给答应。”
福子受宠若惊,“多谢华妃娘娘。”
华妃淡淡的笑了笑,“恩,下去歇着吧。”
福子退下后,颂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她好像看出了华妃还是有着些许的失落,毕竟堂堂的华妃娘娘什么时候做出过这种祈求圣恩的事呢。如此,颂芝依旧小心翼翼的安慰道。
“娘娘,皇上就算再喜欢福子,她也不过就是个宫女出身,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娘娘且放宽心。”说完,便将桌子上的珠钗一只只拿起,稳稳的簪在华妃头上。
华妃自然明白颂芝的意思,轻吁了一口气。“无妨,本宫只希望她承恩,也不要忘本,多少能给本宫一些助力,若是不能,也不要碍本宫的眼才好。最主要的是能让皇后心里不快。”
景仁宫中,皇后也同样坐在梳妆台上,此时皇后正在用白瓷盒中的香膏,试图抚平自己的眼角。只见剪秋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她神色仓皇,连忙赶到皇后身前说,“娘娘,皇上今儿一早,就封了华妃身边的一个宫女,为答应。”
皇后眉头微皱,牵动着眼角也多了一丝细纹,皇后的语气中捎带不悦,“宫女晋封也该从官女子开始,怎么没听说皇上什么时候临幸的。”
剪秋已经平复了情绪,开始准备为皇后娘娘梳发,一边拿起梳子一边说道,“就昨晚的事儿。奴婢觉得这不根本不符合规矩。”
皇后合上手中的香膏,假装毫不在意的说道,“规矩也是皇上定的规矩。选秀在即,原本也是要出新宠的,要封就封吧。”
剪秋拿起皇后的一缕头发,一边梳一边说道,“可是奴婢打听过了,那宫女正是娘娘您赐给华妃的福子。凭她,哪配伺候皇上啊。皇上还特意指明让她住承乾宫呢。”剪秋如是说着,言语之间还带着几分酸溜溜。
皇后瞳孔微张,一脸不可置信,“什么?!福子?!”可紧接着皇后又转了脸色,她可是皇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失了分寸,她语气中带着平淡又有些讥讽,“呵呵,真是难为华妃了,她竟然也肯允许身边出现这样的人。”皇后紧紧咬着牙关,甚至仔细听,都能听到牙齿磨动的声音。
“哎呀!”皇后突然吃痛了一声。“你怎么梳的,梳好一点。”
剪秋有些不知所措,脸上也随即浮现出一丝惶恐。
皇后有些生气的撇了下嘴,脑子里忍不住浮现福子那张熟悉的脸,她原本想着,华妃定是不能将自己给她的人留在身边,可她怎么可能还任由福子走到皇上跟前呢?如今眼线没有留成,华妃的把柄也没有抓住,还平白无故还多出来一个新宠。选秀在即,皇上竟也这样按耐不住。华妃这一手推走了福子,倒是给皇上留了一个大度贤惠的印象。皇后想着,她纵是以为华妃无非就是杀了福子也好,或者把她留在身边也好,却是独独不会让福子和皇上相处的。怎么会,怎么会把福子送到皇上跟前呢?怎么会呢……
选秀当日,天清气朗。紫禁城的车马如流水,前来参选的秀女们也如后宫中的御花园一样,百花齐艳,各自芬芳。曙光初露,金色的光芒犹如上苍的拥抱,平等的拥抱着每一个人的脸颊。
秀女们身着各色衣衫,整齐划一的跟在嬷嬷们后面。每个人都像一盘精致的菜肴,如流觞曲水般一个个映入眼帘。
华妃稍显疲惫的坐在轿子上赶去下一个宫室,远远就看到了那些色彩斑斓的绸缎衣衫。华妃让人停了轿,她侧过脸细细端详,她面若清风,任由曙光攀上她的容颜。她想着,那个人终于要进宫了,有些人始终是躲不掉的。她眉头轻皱,努力辨别着人群中的身影,随后自嘲的一笑,自己这是做什么,还怕自己见不到吗?
华妃抬头向着阳光合上了双眼,声音像被风吹开的又小又窄的绸缎一样,“走吧。”
选秀结束的当晚,皇上正半倚在靠背上,手中拿着记名选秀排单,看着甄嬛的名字,嘴里带着浓情蜜意的念叨,“嬛嬛一袅楚宫腰。”
苏培盛从殿外归来,“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皇上合上名册,抿嘴蹙眉,“让她进来吧。”
皇上看着皇后满面笑意的进来,顿时有些头疼。
皇后恭敬的行礼,言语之间满是喜悦之情。“臣妾前来恭喜皇上。贺皇上又得佳人。”
皇上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把玩着玉珠手串,“皇后何出此言?”
“皇上在选秀之前刚得了福答应甚合皇上心意,如今选秀之后,宫中已经传开了,今日选秀,皇上龙颜大悦。”
皇上微微侧头浅笑而后又看向皇后,尽表坦然之意的说:“只是泛泛之辈中,总算有一两个质素尚可的。”
皇后接着话茬,眉飞色舞。“岂止尚可,听说沈自山的女儿很有当年敬嫔的风范,而且甄氏可比福答应更有福气,长得活脱脱就……”
皇上轻咳一声,皇后便低头止住了话语。
皇上的确心情不错,依旧带着笑意的说道,“只是眉眼处有几分相像,难得可贵的是她还有几分才情。”皇上心中暗想,无非就是你不愿的,有人愿,如今更是天赐良缘,便有了更好的。
“有几分相似已经是很难得的了。”皇后见皇上心情大好,便也恢复如常。
“皇上,恕臣妾多嘴,皇上准备给甄氏什么位分呢?”
皇上把玩着手中的玉珠,发出清脆的声响。“给个贵人吧。”
“贵人?好,就贵人吧。”皇后表面答应实则另有心思。她对皇上旁敲侧击道,“除了前头满军旗的富察氏是贵人,蒙军旗的博尔济吉特氏也是贵人,汉军旗秀女中正好,也有两个贵人了。”
“还有一个是?”皇上歪头有些疑问。
“沈贵人,沈自山的女儿,沈自山的官位可比甄远道要高啊。虽然皇上重视汉军旗,可是满蒙联姻是旧俗。汉军旗有两个贵人,这样做会不会太过显眼了?”皇后装出一份贤良淑德,颇为皇上考虑的样子。
皇上听了皇后这话也连连点头。“那就给甄氏正六品常在吧。汉军旗的嘛,入宫位分不宜太高。”
皇后见皇上听从了自己的意见,甚是欢喜,自己三言两语就降了甄嬛入宫的位分。皇后一边行礼一边说道。
“皇上明鉴。”
然而皇上并没有打算就这样安置甄嬛,毕竟在所有的秀女之中,甄嬛是皇上最在意的。皇上没有驳皇后的颜面,却得另做打算。
“虽然是个常在,朕还想给她个封号。”
皇后知道她和皇上两人都是在各退一步,封号而已,给就给了。皇后殷勤的说道。
“那就叫内务府拟了封号来看。”
“不用,朕已经想好了。你来。”皇上伸手唤皇后过来,近自己身前。
皇上摊开皇后的手,在皇后的手心写了一个字。
“莞?臣妾记得在唐诗春词中,好像就有菀菀黄柳丝,蒙蒙杂花垂之句啊。”
“朕觉得真是莞尔一笑的样子,甚美。”说罢,皇上用手轻拍了一下刚刚在皇后手心写的字,冁然而笑。
皇后也在一旁随声附和。不过她心里知道,什么菀菀黄柳丝,蒙蒙杂花垂。什么甄氏莞尔一笑的样子,甚美。自己和皇上不过是给彼此一个说辞,为什么用“莞”字,大家都心知肚明。
翊坤宫中,华妃劳累了一天,已经打算歇下了。她身着紫色衾衣,美艳在月光和烛光之间徘徊往返。
此时颂芝却推门而入。“娘娘,您睡了吗?”
华妃只得坐起身来,她用手缓缓拉开朱红色的网纱,桃粉色的指甲晶莹剔透。华妃的声音满是倦意。“怎么了?”
颂芝轻手轻脚地来到华妃跟前,“娘娘,是延庆殿。”
华妃突然来了精神,“齐月宾?这么晚了,她要干嘛?”
颂芝缓缓的跪在华妃榻前。“娘娘,您安排在延庆殿的人手今日来回话,今日端妃的贴身宫女的宫女吉祥,早早便出了门,一天都不见人影,不久之前才返回延庆殿。”
“哦?有这样的事,那她去干嘛了?”华妃有些好奇。
颂芝紧接着说道,“由头说是端妃身体不适,去太医院中找近几日的药方,和太医商量好配药的事,可奴婢派人暗暗跟着,她分明是去了秀场,并且偷偷藏在一个角落,看是有哪些秀女都中选了。”
华妃冷笑一声,“她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居然还有这门心思?以前在王府也没见她争宠,如今久居深宫,身子不爽,倒是想看看都有哪些新宠了?”
“娘娘明鉴,吉祥她特意打听了被选中的秀女甄嬛。听说皇上也甚是中意和她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颂芝说的郑重其事。
一听甄嬛,华妃顿时双眸放大,整个人便如触电一般。华妃细思极恐,甄嬛…齐月宾为什么会特意打听甄嬛…难不成她知道什么?难不成上一世她也是早早打定主意,连同甄嬛一起推翻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是甄嬛而不是什么别的人。选秀之人如此之多,佼佼者也是如此之多,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甄嬛。
华妃切齿痛心,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冷声问颂芝,“她还干了什么。”
“吉祥在回宫的路上,还顺便打听了娘娘您举荐福答应的事情。”
华妃将身前的头发挽至耳后,“好啊,齐月宾人在宫里,心却一点都不清闲,我看就是好好医治,她的身子也好不了。”
颂芝见华妃已然有了些怒气,小心翼翼的问道。“娘娘,觉得端妃此举,意欲何为呀?”
华妃似笑非笑,“意欲何为?”而后又加了几分不解气的阴狠,“那便明天亲自问问她吧。”
网友评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