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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换亲秦鸢顾靖晖

秦鸢 著

女频言情连载

秦鸢的陪嫁铺子位置不算很好,零星散布在西市的几处角落,唯一一处在档口附近,却又小的很,做不了什么大买卖。顾十六琢磨着回去要给侯爷顺口提一提。看了这些铺子,秦鸢却很满意。和前世相比,已然是好了太多。铺子里的掌柜都是崔氏安排的老人,对她态度恭敬有余,却缺了几分忠心。秦鸢并不在意。听他们说了些大概,秦鸢就要了多年的账簿来翻看。若是秦婉得了这些铺子,陪嫁的老嬷嬷自然会帮着打理,不需她亲自出马来看铺子,面对这些掌柜。可秦鸢身边只有两个一起长大的丫鬟。翠茗和红叶还没经过什么风浪,一脸稚嫩,只有她自个亲力亲为了。翻看账簿之后,秦鸢心中已有了主意。她问顾十六:“不知美香斋是不是在这附近?”顾十六一愣,“夫人可是想吃他家的糕点?”秦鸢点头。顾十六道:...

主角:秦鸢顾靖晖   更新:2025-04-28 21: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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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鸢顾靖晖的女频言情小说《姐妹换亲秦鸢顾靖晖》,由网络作家“秦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秦鸢的陪嫁铺子位置不算很好,零星散布在西市的几处角落,唯一一处在档口附近,却又小的很,做不了什么大买卖。顾十六琢磨着回去要给侯爷顺口提一提。看了这些铺子,秦鸢却很满意。和前世相比,已然是好了太多。铺子里的掌柜都是崔氏安排的老人,对她态度恭敬有余,却缺了几分忠心。秦鸢并不在意。听他们说了些大概,秦鸢就要了多年的账簿来翻看。若是秦婉得了这些铺子,陪嫁的老嬷嬷自然会帮着打理,不需她亲自出马来看铺子,面对这些掌柜。可秦鸢身边只有两个一起长大的丫鬟。翠茗和红叶还没经过什么风浪,一脸稚嫩,只有她自个亲力亲为了。翻看账簿之后,秦鸢心中已有了主意。她问顾十六:“不知美香斋是不是在这附近?”顾十六一愣,“夫人可是想吃他家的糕点?”秦鸢点头。顾十六道:...

《姐妹换亲秦鸢顾靖晖》精彩片段


秦鸢的陪嫁铺子位置不算很好,零星散布在西市的几处角落,唯一一处在档口附近,却又小的很,做不了什么大买卖。

顾十六琢磨着回去要给侯爷顺口提一提。

看了这些铺子,秦鸢却很满意。

和前世相比,已然是好了太多。

铺子里的掌柜都是崔氏安排的老人,对她态度恭敬有余,却缺了几分忠心。

秦鸢并不在意。

听他们说了些大概,秦鸢就要了多年的账簿来翻看。

若是秦婉得了这些铺子,陪嫁的老嬷嬷自然会帮着打理,不需她亲自出马来看铺子,面对这些掌柜。

可秦鸢身边只有两个一起长大的丫鬟。

翠茗和红叶还没经过什么风浪,一脸稚嫩,只有她自个亲力亲为了。

翻看账簿之后,秦鸢心中已有了主意。

她问顾十六:“不知美香斋是不是在这附近?”

顾十六一愣,“夫人可是想吃他家的糕点?”

秦鸢点头。

顾十六道:“倒是不远,他家的芙蓉糕、绿豆糕、云片糕都还不错,有些日子没去,不知有没有出什么新品。”

秦鸢道:“不如你帮我跑趟腿,捡着时兴的买几样就成,别的都可以不要,芙蓉糕却是必要的。若是你知道老夫人喜爱什么,就更好了。”

顾十六立即乐呵地应了下来。

他都想好了回去怎么说让侯爷高兴了。

侯爷富贵窝里长大,少年时就去了军营打拼,对银钱毫不在意,大方起来,十分豪横。

顾十六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等顾十六一走,秦鸢就重重丢下手中的账簿,冷着脸对掌柜们道:“这些账簿你们重新做过,三天之后,交到侯府,若是再让我瞧出什么破绽来,你们就不用再管这些铺子了,自个回秦家做事吧。”

看他们闪烁的眼神和狐疑不定的神色,秦鸢便知道,他们并不相信她看出了这些账簿之中的猫腻,只当她虚张声势,胡乱诈他们一诈。

“这里,这里,这几处,总账和分账有出入,积少成多,时日长了,不晓得漏出多少银钱出去,账簿都做不平,让我怎么相信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侯府的账房查不出来?”

秦鸢这一手,让他们大为震撼。

女子会珠算的不多,会心算的就更少了,秦鸢就这么一看,就看出了账簿的问题所在,着实让人惊异。

再搬出侯府来,他们就更不敢造次。

带头的吴掌柜颤巍巍地站起身,哆嗦着手拣起账簿,下颌的山羊胡子也抖个不停,嘶声道:“我等这就让人将账簿重新做过,只是这么多年的账簿,一时也检查不过来,还请侯夫人多多宽限几日。”

其他的几位掌柜的都出声应和,陪笑道:“近年的账簿问题到不大,陈年的就难做了,其实今年的进出明细都有记录,小伙计做账的时候不仔细,誊录的时候错上几次也是有的,一般关年账的时候,都会仔细检查,不然秦夫人也不会让我等一直管着铺子。”

秦鸢喝了会子茶,才缓缓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将今年的账簿细细理了来,以前的账你们和秦府的账房都交割过,我也不再追究了,只是以后,你们要打起十二万分小心来,不得再出纰漏。”

吴掌柜连忙带头承诺:“夫人放心,自当如此,我等也是夫人急着要,没有细细清点就交了上来,以后绝不会有了。”

秦鸢将他们震慑了一番,这才问:“如今各铺子能调动的钱财有多少?”

几位掌柜的交头接耳地商议了一番,才分别爆出了个数。

合在一起,也不过五百两银子。

秦鸢知道他们担心她将银两抽走,影响到铺子的经营,必然会有所隐瞒,只是想不到,金额和她想的相去甚远。

五百两银子,只能收得大约十斤的胡椒。

见她皱眉,吴掌柜问:“夫人调用银两可是有什么急用?”

秦鸢倒也不瞒他:“我有意囤收些胡椒。”

吴掌柜慌忙道:“那东西何等珍贵,夫人收了之后若是贩卖,却也难卖,寻常人家哪里舍得用这个。”

林掌柜却问:“夫人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另外几个掌柜也反应过来,秦鸢既然嫁入侯府,说不定得了什么消息,才会如此。

迎着众人期盼的眼神,秦鸢随意地道:“倒也不是,我前几日做了个梦,梦见京城胡椒大涨,到处都买不上,许多富户就连祭祀做肉都没有胡椒可用,抱怨连连,担心祖宗怪罪呢。”

林掌柜有些失望,笑了笑,道:“这梦怎么做的准。夫人不知,胡椒以前从西域来,本就卖的贵,这两年西域的商人贩卖来的胡椒越来越少。”

“本就是个稀罕物儿,如今更稀罕了。现今炙肉店都开始寻别的香料替代,不然只怕没几个客人吃得起。不过有人已经打探到出海远行路过的西番国有不少地方产胡椒,正在筹资一起出海运胡椒回来卖,所以这东西究竟是涨是跌还真难预料。”

吴掌柜也道:“是要慎重,夫人买的多了又用不完,存放起来就怕市道变了贬了值,寻常人家哪里舍得吃这个东西,只有富人家里才会用它。”

秦鸢想了想,道:“我那个梦做的真切,你们不妨用心帮我打听,何处有胡椒出售,最好量大,零零散散的收来,品质不一,也不好论价。”

吴掌柜只能答应下来。

他们彼此都从眼中看到了不赞同。

秦鸢看在眼里,又道:“这五百两银子就不调用了,方便你们周转进货,只是这账簿一定要重新改过,日后若是抽查出来了店铺的问题,可别怪我用侯府的帖子将你们送去京兆尹府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连声说不敢不敢。

林掌柜突然道:“我听说西市有个波斯商人家中老母生病,正要收了摊子赶回家去,等会我就去打听打听,看他有没有存下来的胡椒。”

秦鸢点头道:“那就劳烦你了。”

顾十六也已经将糕点买了回来,大大小小的打了几个包,挂在臂膀上,他一脸讶异地问:“夫人要买胡椒?”


秦鸢见父亲若有所思,便知他已动心。

果然父亲定了话:“明日就开祠堂,将鸢儿记在夫人名下,我再舍了老脸和顾府商议便是。”

嫡母一脸的不以为然,但也知道他舍不得定北候这门好婚事,忍住了不去扫兴。

秦恒则不屑地“啧”了一声。

秦鸢没做理会,带着丫鬟们告退,回了自个的院子。

红叶怒道:“大人的心真是偏到咯吱窝去了,难道就不能将二小姐远嫁了?偏偏要来祸害小姐的婚事。”

翠茗担心的厉害:“小姐在林公子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都白费了,也不知道月老给小姐牵的红线在谁身上。”

秦鸢慢腾腾洗净脸上的白粉,露出一张芙蓉面。

已经许久没见到这么好看的自己了。

重来一世,这操劳憋屈的日子就让给秦婉吧。

她慢条斯理地轻哼了一声,“在定北候身上呗。”

两个丫鬟并不敢信。

定北候顾靖晖战功累累,简在帝心,能看上秦婉,都是因为顾老夫人觉得顾府几代都上战场杀敌,日子过的太苦,想寻个书香门第人家的女儿改换门庭。

二小姐秦婉是嫡女,生母崔氏是清河崔氏大族的旁支,父亲是国子监祭酒,门下学生众多,虽然两家门第相差甚远,这门婚事也定了下来。

而大小姐秦鸢的生母陈氏是良妾,祖上是太医院的太医,因犯了事被削为民,陈氏的嫁妆微薄,传到她手中也剩不下什么。

怎么看,定北候也不会和大小姐定下婚事。

秦鸢淡然地该吃吃,该睡睡。

倒是红叶和绿茗愁的厉害,四处打听消息,秦鸢看在眼里,也不管她们。

第二日,秦鸢就被登了家谱,记在了嫡母崔氏的名下。

林子奇前来退婚书,接着和秦婉交换了信物。

秦鸢避嫌,没到前厅去,只拿着团扇在亭子里歇着。

京城地界寸土寸金,秦府不大,只能在螺蛳壳中做道场,秦鸢不愿呆在狭小简陋的闺房里,就只能窝在亭子里吹风。

坐了没多久,便被林子奇寻到了,他言语缱绻:“我就知道鸢儿你会在这里。”

秦鸢用团扇半掩着面,蛾眉轻皱,打量着前世的夫君。

如今的林子奇还没有发福,脸庞清瘦,许是因着前来定亲的缘故,穿了件新做的青色长衫,倒也儒雅清俊。

秦鸢正色肃声道:“林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林子奇已经和秦婉定亲,她就要避嫌了。

好在当年她和林子奇相处时,十分谨慎,送的不过是些炭火、汤水点心之类的东西,两人经常能在秦府见面,未曾通过书信。虽然曾帮林子奇抄过几篇策论文章,落在别人手中,也说不出什么。

见秦鸢避而远之的样子,林子奇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叹道:“鸢儿,我……我也是情非得已,你,你莫要怪我。”

十几年夫妻,秦鸢当然知道林子奇是什么人。

秦婉想嫁给他,林子奇没有不应的,毕竟秦婉是嫡女,清河崔氏是世族,家底雄厚。

当年她能走近他,与他结下婚约,也是因着秦婉瞧不上他。

否则嫡母哪里容得下她为自己精心谋划。

秦鸢隔着团扇,轻声道:“林公子请慎言,你如今是我的妹夫,过往前尘,不提也罢。”

她想离开,却被林子奇拦着。

“林公子,请自重。”

秦鸢想走,秦婉却急急撵了进来,一脸不喜,阴阳怪气地道:“原来姐姐竟然在这里,不知你和林大哥在说些什么,能让妹妹听听吗?”

说着,一只手还扯上了林子奇的袖子。

秦鸢顿足,放下手中的团扇,露出一张动人的娇颜来,轻笑道:“妹妹担心什么,是你的谁也抢不去,林公子不过和我道歉罢了,他如今已是我的妹夫,我也是读过书的女子,知道礼义廉耻,难道还会抢妹夫不成?”

抢了姐夫的秦婉羞怒地说不出话。

“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两位了,告辞。”

秦鸢扬长而去。

身后,林子奇的视线如影随形,让她觉得十分不适。

接着就听见秦婉娇声道:“林大哥,姐姐就要嫁入定北侯府了,眼中哪里还有你我,只有我对林大哥一片真心,这么好的婚事都不要,也非要和你成亲。”

很好!

秦鸢握紧了手中的团扇。

昨日秦婉落水,果然是和林子奇提前打过商量的。

秦婉这个恶毒的蠢货。

为了和她对换亲事,完全不顾自个和秦家的名声,日后有得是苦头吃。

看着秦鸢窈窕的身影消失在二门处,林子奇心中怅然若失,他低下头,问陆婉:“你姐姐要嫁入定北候府?”

秦婉言之凿凿,“我不嫁入定北候府,自然姐姐就要嫁进去了。”

林子奇也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笑着道:“定北候难道还认定了要娶秦家女不成?秦鸢她和你身份又不同。”

这话轻而易举就让秦婉高兴起来,之前的那点子介意消失不见,娇笑着道:“我娘因着我们的缘故,自觉对她有愧,怕她日后不好婚嫁,已经决定将她认在名下做嫡女了。”

“秦夫人真是心慈,能这般对待你姐姐,想来以后你也会是位大度的好妻子。”

“那是自然,林大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我自然是夫唱妇随。”

林子奇眉开眼笑。

虽然不明白,素来眼高于顶的秦婉为何突然对他情根深种,软语温言,但这的确是门极好的婚事。

又过了几日,秦鸢的婚事也定了下来,果然如秦婉所说,是定北候府。

红叶惊喜地催着秦鸢换衣服,又忙着给她梳头。

“真没想到小姐竟然有这么好的福气。”

翠茗也道:“这次老天爷站到了小姐这边,月老一定是听见了奴婢的祈祷了。”

她们开心也是为了她这个主子有个好归宿,秦鸢笑着道:“去了侯府,你们也跟着水涨船高,说不定侯府的月例能比咱们多个二两银子呢。”

两个丫鬟乐不可支,扶着秦鸢去了前厅。

见她来了,嫡母崔氏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鸢儿真是个有造化的,以后你嫁过去,就是候夫人,侯爷比你大了近一轮,一定会处处让着你。以后千万记得娘家人。”

秦鸢只红着脸笑,不说话,端坐在上首的父亲也是满面红光,正在为能攀上这么好的婚事高兴。

“信函已经寄往老家,族长收到了会给你改族谱的。”

族谱一改,她就是真正的嫡女了。

秦鸢立即盈盈一拜,道:“多谢父亲,多谢母亲。”

“你是我的女儿,自然该为你多多考量。

“你的嫁妆就按照嫡女的份额准备,陈姨娘留下的嫁妆也一并交到你手上。你母亲也单独为你备了一份。”

秦祭酒眉飞色舞,看着大女儿乖顺地一一应下,突然觉得,这门婚事给大女儿的确要比给二女儿要好。


京城里贵人多,但若是让冷掌柜慎之重之的说到她面前来,绝非一般人。

秦鸢点头,道:“不如冷掌柜唤个伙计来,我只问些琐事便走。”

冷掌柜连忙劝阻,“染香居是侯府的铺子,在下也算是侯府的半个人,哪有委屈了东家的道理,今儿来的是齐王,他过来只是问香,一会儿便会走。”

秦鸢见他惶恐,便不再推辞。

染香居店面很大,是寻常铺子的三四倍,内里空旷,挨着墙竖着许多楠木打制的柜子,从地支到屋顶,齐齐整整地分隔出许多小抽屉,抽屉外都挂着浅色木牌标示出香料的名称。

只看这陈设,就知道染香居做的都是上品的香料。

视线所及之处,香料品类齐全,收储有规矩,不会串味,也不会变质。

见她面露赞许之色,冷掌柜笑着道:“染香居内的香料齐全,西域、海外的品种全都有,夫人若是要配香,拿了店里的单子只管点便是,保管能配齐。”

秦鸢问:“冷掌柜将染香居打理的很好,不知店里的配香师傅是从哪里请的?”

香料铺要想做的好,一要香料储备足,二要有好的配香师傅,能够配出时兴受人追捧的香,不然就得能满足贵客们千奇百怪的要求。

秦鸢虽擅长配香,但以医香为主,见染香居内香料齐全,难免技痒,想问问配香师傅的来历,也好日后不时讨教。

冷掌柜干笑了几声,道:“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配香师傅,是在下兼着。”

秦鸢顿时起了结交之意。

又能配香,又能处理店内的事宜,这样的掌柜,全京城只怕也找不出几个来。

随着冷掌柜进入雅间,内里满室清冷的幽香扑鼻而来,顷刻间扫去了夏日的暑闷,精神清爽。

“好香,”秦鸢笑着夸赞。

红叶和翠茗也忍不住惊叹出声。

冷掌柜矜持地笑笑。

伙计端上香茶和茶点,便立在一旁,道:“掌柜,齐王府的长史来了。”

冷掌柜告退后,秦鸢坐在雅间内慢慢等,雅间的装饰简单却不简陋,墙上挂了几幅字画,皆是当朝名人所作,搁架上也摆放了几样不俗的盆景任人赏玩。

“冷掌柜为何说他是侯府的半个人?”秦鸢问。

顾十六道:“冷掌柜是容嬷嬷的女婿,可不是半个侯府的人么。”

“哦?”

秦鸢有些惊讶。

顾十六又道:“容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第一得用之人,她的儿子也很受重用,府里没人敢不敬着她。容嬷嬷以前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嫁人后做了管事妈妈,孀居之后又回来继续伺候老夫人,说是伺候,也就是做个伴。”

秦鸢点头记下。

顾十六道:“夫人若是得空,就多和容嬷嬷走动,这府里上下的关系,她都有一本帐在心头。”

“嗯,”秦鸢撩起眼帘,看了眼顾十六。

被这清寒明亮的眼眸看过来,顾十六莫名有些局促,道:“这个是侯爷让小的给夫人说的。”

秦鸢“噗嗤”一笑,道:“侯爷一番好意,我知道的,他是担心我年纪小,又没管过家,怕出了笑话,特意提点我。”

顾十六惊讶地道:“夫人真是聪明过人,都不用小的说,就全都想到了。”

这话也不全是马屁。

侯夫人长得美,性情又好,又擅长为人处事,说话滴水不漏,真是哪儿哪儿都好。

秦鸢没再做声,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雅室是单另隔出来的,并不十分隔音,一个清朗的男声模模糊糊地传来,似在抱怨什么。

红叶的耳朵尖,悄声道:“小姐,说话的应该就是齐王殿下了,他说冷掌柜配的香虽好,却并不是他想要的香。”

顾十六听红叶称呼夫人为小姐,不由得就瞟了她一眼。

红叶只顾着侧耳细听,全没在意。

倒是翠茗看在眼中。

秦鸢不免好奇,齐王殿下究竟是在寻什么奇香。

前世这位齐王殿下本有机会登基的,却不知得了什么病,日渐羸弱,不到而立就没了。

她曾在他巡江南时,作为臣妇随林子奇拜见过。

真是丰姿俊秀,风光霁月的如玉君子。

林子奇背地里也是一顿好夸,说齐王殿下清风朗朗,如玉山将倾,温润君子,有明君之相。

谁料到这样的人最后竟是那么个下场呢。

真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红叶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齐王殿下寻的这位香要能让人安眠少梦,还要能让人精神振奋,冷掌柜说这种香他做不出来,只怕全京城能做出来的也没有几个。”

秦鸢听了,心头一跳。

陈家祖传以香入药的香方中便有这么一味香,轻易不许配置,也不许外传。

不知齐王是从何处听来。

前世她曾设法打听过陈家的后人,也设法翻过外祖的案子,后来不得不搁置,她深以为憾事。

不一会儿,齐王告辞了。

冷掌柜再进雅室时,神色不愉,作揖赔礼道:“让夫人久等了。”

秦鸢知他这是没办法配出齐王要的香,心里焦躁,便笑着问:“不妨事,不知齐王殿下究竟要的是什么奇香?”

冷掌柜心绪不平,忍不住抱怨:“齐王殿下不知道从何处听说有种医香,能在夜晚安抚人神志,让人沉睡安眠,白日又能让人精神振奋,专心不二,味道还要幽远散淡,余味不消,这种香味倒是能配,可这效用在下确实做不出。”

秦鸢叹气,道:“这种香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冷掌柜立即道:“是啊,在下实在是做不出,只怕京城里也没有人能做得出。香料能够入药,但配香师傅大都略通医理,却难以精通。精通医术者又未必知晓香道,着实难配。”

言下之意,是齐王奇思妙想罢了。

秦鸢附和着慨叹了几句,待冷掌柜心绪平定下来,这才提了要收购胡椒一事。

冷掌柜果然消息灵通,道:“店里有些,但存的不多,离夫人要的量相去甚远。胡椒这些年虽然越来越贵,但已有几个巨商合资打算出海贩卖胡椒了,一年之中可出海三次,夫人买少些便罢。若是买了许多,急促之间只怕无法出手。”

言下之意,是定要折本了。

秦鸢只要求他打听得有人要大量出货,便来寻她。

冷掌柜也只能答应。

等秦鸢回到梧桐苑,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一入院子,就瞧见总是躲着她不碰面的顾侯爷正倚着长廊上的扶栏,一脸不高兴地望着他们。


容嬷嬷出手,自然顺利。

梧桐苑上下几十号人集合在院子里,挨个报上姓名,做哪些事,由谁管辖,月钱是谁发。

翠茗和红叶两人一个笔录,一个拿着花名册子和真人对照。

秦鸢则坐在太师椅上,默默地记下了每一个人,观察他们的性情和神色,判断是否得用。

容嬷嬷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有她站在秦鸢身后,谁都不敢造次。

管家和顾六夫人也被请了来。

得知秦鸢要接手梧桐苑,顾六夫人面上闪过讶异,很快就掩饰过去。

顾靖晖这两天都在往风轩阁跑,众人皆知,秦鸢没吵没闹不说,转头还得了老夫人的支撑。

顾六夫人有些拿不准了。

这位新嫂嫂,究竟是深藏不露,还是性子软糯,央了老夫人帮忙。

顾六夫人笑着递了本册子给秦鸢,道:“这是三嫂院子里的份例册子,院子里有多少人的配置,已经占了那些,有多少份例,都有记录,若是三嫂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问我便是。院子里的人、财、物都是按照府上的惯例配的,三嫂有什么要添加的,提前告诉我,在账房那里建了名册就行。”

容嬷嬷瞄了眼册子,问:“六夫人,这院子里的人都是谁指过来的?”

“大都是我和张管家一起安排的,侯爷也过了目。”

容嬷嬷没作声。

侯爷压根不管内宅,过不过目的有什么区别。

但管家的如今是六夫人,六夫人操持侯爷的婚事,安排梧桐苑也是顺理成章。

秦鸢道:“劳烦弟妹了,这册子我留着慢慢看,听说侯府里用的都是家生子,几代都在侯府里伺候,我想了解梧桐苑里的人都有那些亲朋,在何处任职,这个该问谁呢?”

这是要关系谱了,院里的人若是按此盘查一遍,很快就知道谁是可用的,谁是外人安排来的。

顾六夫人呆了一呆,方道:“这个兴许要问管家了。”

秦鸢就看向张管家。

张管家道:“有些老奴只怕也记不太清了。”

容嬷嬷笑了一声:“无妨,还有我呢。”

张管家点头:“对对,容嬷嬷一直帮着老夫人管家,这府里上上下下,她都熟着呢。”

秦鸢大喜,拉着容嬷嬷的手,软声道:“难怪娘让容嬷嬷来帮我,有嬷嬷在,我还有什么怕的。”

容嬷嬷面露得色。

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夫人折杀老奴了,老奴会的也不多,只是在这府里呆的久,便知道的多了。”

顾六夫人快要笑不出来了。

新嫂嫂不得侯爷的喜爱,却好像得了老夫人的欢心。

这样下去,只怕很快就能在府中立足。

顾六夫人声称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坐了一坐就走了。

出了梧桐苑,她就对身边的丫鬟道:“想不到新嫂嫂年纪轻轻,还挺厉害,竟得了老夫人的欢心,把容嬷嬷都给了她帮忙。”

丫鬟深知主子的心事,道:“侯爷这两天都去风轩阁守着那两个孩子,这样下去,他们二人迟早要离心。奴婢冷眼瞧着,赵娘子恨不得黏住侯爷,出了孝期就进门呢。”

顾六夫人不屑地撇嘴,道:“也就侯爷是个傻的,瞧不出赵娘子的那点子心思。他们这样也好,侯夫人除非是个乌龟才能忍得住,我就不信她不闹,今天不就去了老夫人那里搬救兵。”

丫鬟笑道:“侯爷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顾六夫人用团扇遮面,轻笑道:“可不是吗。”

秦鸢在容嬷嬷的指点下,很快就摸透了侯府的情况,不过她不打算显露太多,只按照容嬷嬷的提点,将梧桐苑整治了一番。

尤其是看门的婆子和门廊下守着的丫鬟小厮,被点出来重点处置。

不当用的被退回到管家那里,重新要了人来伺候。

被退回的人闹了个没脸。

留下来的每人发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有赏有罚,侯夫人的威风就立起来了。

秦鸢留容嬷嬷说话,让人去厨房要了席面,想请容嬷嬷一起用膳,但容嬷嬷坚持不答应,秦鸢也觉得不能操之过急,没再强留,让翠茗拿出自个配的檀香龙脑丸装在荷包里,送给容嬷嬷。

“容嬷嬷,这是我在娘家的时候,没事学着玩的,能安神静心,念佛的时候点上也很合适。”

秦鸢知道,容嬷嬷是顾老夫人身边得用的老人,勋贵家中有个规矩,长辈房里出来的猫猫狗狗,小辈们都得敬着,对容嬷嬷这样的,更是怎么敬着都不为过。

容嬷嬷见多识广,平常的恩惠可瞧不上眼,她就干脆送上自个配的香丸。

不值钱,胜在别出心裁。

果然,容嬷嬷高兴地接过来,道:“夫人还有这个雅好,老奴回去也让老夫人瞧瞧。”

年纪大了,容易心烦气躁,用这个再好不过了。

而且顾老夫人在内室安放了佛龛,每天都要去做一会儿功课,念念经书。

秦鸢柔声道:“嬷嬷喜欢就好,若是老夫人也喜欢,那就更好了,我正愁没法子献孝心,香丸、香片、香露这些,在家的时候我就爱倒腾。”

容嬷嬷更高兴了,回去对顾老夫人说:“侯夫人虽然年纪小,但性情沉稳,不急不躁,谈吐合宜,在中馈上很有悟性,老奴问过她身边的丫鬟,侯夫人在娘家并没有学过这些,侯爷可有福气。”

顾老夫人也很高兴,又让秋菊去梧桐苑,让秦鸢和侯爷看看回门礼的单子,可有要添的。

顾靖晖刚一踏入梧桐苑,就觉得和往日不同。

看门的婆子、守门廊的丫鬟和小厮都换了新面孔,举止小心谨慎,院子里的下人来去匆匆,不再交头接耳,行为懒散。

他想起自个答应秦鸢,要陪着她交接梧桐苑的事宜,脚步一顿,问顾十六:“去打听打听,夫人下午做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顾十六就告诉他:“夫人去了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派容嬷嬷帮着夫人整治了梧桐苑,如今六夫人和管家已经将梧桐苑的造册都交给了夫人,院子里的下人们也换了一些……”

顾靖晖眉毛紧皱,隽秀的面庞上布满乌云。


顾侯爷闻言连忙笑着道:“嬷嬷在说什么笑话,鸢儿性子软和,怎会和七妹、六弟妹有争执?”

听了这话,容嬷嬷忍不住笑了,连忙道:“侯爷听小丫头学一遍就知道了。老奴可不是来告状的。”

顾侯爷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是碗莲子羹,看来容嬷嬷送东西来是假,让他听秦鸢说了什么才是真。

他转过脸,对小丫鬟扬了扬下颌,狭长的眼睛微眯,道:“说罢。”

小丫鬟因着记性好的缘故,今儿在主子面前好好露了脸,听见侯爷吩咐,更打起十二分小心,一句一句复述出来不说,还把每个人的语气都模仿出来了。

听完,顾侯爷脸上风去云散,心情甚好地赞了一句:“上房还有这么伶俐的小丫头。”

容嬷嬷笑着道:“侯爷若是瞧上了,问老夫人要来便是,梧桐苑还有好多坑没填满,这丫头记性好,人又机灵,将来肯定得用。”

小丫鬟眨巴着眼,一脸期盼地瞅着顾侯爷。

顾靖晖推脱:“我从未要过丫鬟伺候,这得让夫人瞧瞧,若是她看上了,就让她讨了留在身边。”

容嬷嬷颇有些意外。

顾靖晖解释:“内宅的事都是夫人做主,我总不好插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秦鸢管理梧桐苑还没出过纰漏,他不好插一杠子。

容嬷嬷便道:“那侯爷得空了问问夫人。”

顾靖晖问:“这小丫头是嬷嬷什么人?”

“她是老孙家的闺女,才从庄子上选上来的。”

顾靖晖点点头,“老孙,我知道,最老实不过,竟能养得出这么伶俐的小孩儿。”

他又问那个小丫鬟,“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了?可曾读过书?识字吗?”

小丫鬟立即脆生生地回答:“回禀侯爷,奴婢叫小红,八岁了,未曾读过书,爷爷教着识了百来个字。”

奴婢能识得这么多字也够用了。

顾靖晖嘱咐两句:“以后夫人去上房,你机灵着点,知道么?”

“知道了。”

顾靖晖看了眼顾十六。

顾十六连忙掏出块碎银子,递给小丫鬟,道:“侯爷赏你的。”

小丫鬟没接,先看向容嬷嬷,见容嬷嬷点头,这才收下,接着手脚利落地给顾靖晖磕了个头,“谢侯爷赏赐。”

“这礼行的不错,”顾靖晖又夸了小姑娘一句,这才对容嬷嬷道:“母亲的意思我都明白了,鸢儿年纪还小,以后要劳烦母亲多费点心带着她、护着她。”

容嬷嬷眼露欣慰。

顾侯爷这般说,也不枉她来了这么一趟。

顾侯爷又道:“我以后要常去城外大营,家里的事就多劳母亲费心了,别的也不需做什么,只求多看着她点,若是府里的刁奴不听话,有母亲压着,他们也多顾忌些。”

容嬷嬷都应了下来,又带着小红去给秦鸢磕头,不巧秦鸢去了松涛阁和六夫人议事,这才罢了。

顾侯爷收了面上的轻快,黑着脸问顾十六:“你之前说查到那些流言都是从府里传出去的?”

顾十六点头。

顾靖晖怒道:“我就说在塞北安然无事,一回来怎么就传成这样,赵娘子还说塞北民风开放,男女之间忌讳甚少,而京城又讲究太过,才会如此。现在看来,这明明是有人有心为之。查,你给我再往深里查,看看究竟都是谁的人在往外传。”

若不是秦鸢提醒,他还不知道自家的篱笆早已松了。

顾十六欲言又止。

顾靖晖锐利的眼神扫了过来,“你还有什么事没说?”

“主子忘了?之前主子不是还交代小的去问成亲那天赵娘子和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顾靖晖背着手在屋内踱来踱去,道:“我记得这事,后来总有事耽搁,倒也没再问你。”

顾十六又将打听到的事说了一遍。

顾靖晖的脸越来越沉。

“怪不得,怪不得……”

顾靖晖喃喃自语,最终叹口气,道:“可我总得看在程哥儿和玉姐儿面上……”

不看僧面看佛面。

死去的恩人,两个和他亲如父子的孩子,都让他不得不由着赵娘子予取予求。

牵涉到主子的家务事,顾十六也不敢多言,只能静静站着,等侯爷的吩咐。

好半天,顾靖晖才艰涩开口:“前天夜里的事,口风一定要紧,千万莫要让夫人听了去,免得心生嫌隙。”

顾十六一个机灵。

侯爷不叮嘱,他都不敢往外说,再被侯爷叮嘱这么一句,他晚上睡觉都不敢说梦话了。

也是……

老夫人听了都气的不轻。

就别提夫人了。

顾十六也替侯爷觉着为难。

“赵娘子若是再命人找侯爷该怎么办?”

顾靖晖一愣,不敢置信地问:“她还能命人来找?”

顾十六道:“骨头断了还牵着筋呢,程哥儿和玉姐儿若是要见侯爷,侯爷是去还是不去?”

两个孩子那么小,娘总会陪在身边,侯爷若是去了,怎么会遇不上赵娘子。

顾靖晖厌恶地皱眉。

“女人的事怎么比打仗还难呢?”

顾十六道:“奴才的老娘说,女人的事都要让女人来办,男人不懂,不如将这件事交给夫人。”

“万万不可。”

顾靖晖摇头。

“等我去了大营,找几个军师商议商议。”

他不懂,但他可以问嘛。

身边那些参将们成亲多年,说起御妻之术头头是道,有的娶了七八房小妾,家里也和乐融融。

眼下,正是让他们发挥所长的机会。

顾十六只觉不靠谱。

顾靖晖却已将这件事丢在一边,道:“十六,你也听到了,夫人在旁人面前是怎么维护我的。”

顾十六点头:“夫人心里向着侯爷呢,一点都不许旁人乱说。”

“对呀,她表面上对我去哪儿毫不在意,实际上关心的厉害,”顾靖晖忍不住和顾十六分享:“你还没有成家,等你成家了你就懂了。”

顾十六:“……”

顾靖晖又道:“母亲对七妹妹还是太心软了,她这个样子,日后如何是好?公婆丈夫怎能受得了?得想个法子,让她改改毛病才行。”


胖管事怯了,但依旧强撑道:“夫人不知,六夫人管家多年,老夫人都说六夫人管家管的甚好,您说六夫人管家不力,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今日也是事出有因,还请侯夫人大度。”

翠茗都气笑了。

“您这话说的有趣,自个行事不力,也知道推不倒六夫人身上,那便是你们不将侯夫人放在眼里,自作主张,阳奉阴违了。”

胖管事支支吾吾道:“我们都是些奴才,怎敢不将侯夫人放在眼里,难道嫌命长么。”

他扭头想将车夫推出来责罚,好让秦鸢顺气。

车夫悄声道:“她身边的丫鬟说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请容嬷嬷,可这么久了,也没有见个信,可见老夫人也未曾将她放在心上,侯爷不也……”

说不定侯夫人压根就没有派丫鬟去,吓唬他们呢。

胖管事知他是六夫人身边一等大丫鬟的叔叔,也不好得罪,迟疑片刻,一脸诚恳道:“侯夫人,再耽搁下去,您回门就真的要晚了,不如让小的们为您安排好车驾先回门如何?这次一定不会再出错了。”

秦鸢没应声。

翠茗道:“红叶已去请容嬷嬷来,还请管事稍安勿躁。”

胖管事笑了,道:“这一来一去的不知道又要耽搁多久,侯府的车驾都有专用,若是再迟些,别的主子又用了车驾出门,只怕小的就安排不出来侯夫人回门的车了。到时候侯夫人就只有等着七小姐回来,或者等着侯爷一起了。”

又是威胁,又是含沙射影的,翠茗也忍不住恼道:“谁给你们的依仗,说出这样的话?今日这事就算是闹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有个是非曲直。”

秦鸢端坐着,用团扇虚虚遮掩面容,一双眼睛充满兴味地看着他们,就像在看戏。

胖管事气恼道:“小的们绞尽脑汁在为侯夫人想办法,你这丫头狗仗人势竟说出这样的话,丑话说在前头,过了这个村可没有这个店了,届时侯夫人回门晚了,可不要怪小的们办事不力,侯府管家不严。”

胖管事转身想走,红叶已经带着容嬷嬷等人拐了过来。

容嬷嬷和秦鸢见过礼后就问:“王管事,你这是怎么了?”

王管事诉苦。

容嬷嬷听了几句便打断道:“侯夫人回门安排的车,怎么让七小姐用了,七小姐的车驾为何不用?”

车夫喃喃道:“七小姐说要出去玩,怕车子不够宽敞,就用了夫人的车。”

翠茗插话:“方才不是你说,七小姐觉得侯爷不陪侯夫人回门,侯夫人反正也用不着车么?”

车夫立即摇头:“小的不曾这么说。”

容嬷嬷又问:“难道就再也派不出其他的车了吗?”

翠茗道:“方才车夫说了,他不明白该怎么办,府里规矩大,主子的车都是专用的,六夫人和老夫人的车,侯夫人也用不起。王管事到是说要尽量给夫人安排车驾,若是侯夫人不趁早上车,别的主子出了门,侯夫人就只有等着七小姐回来了,或者等着侯爷一起回门才有得车用呢。”

听了这话,容嬷嬷气的眼冒火星,怒道:“你们就是这样敷衍侯夫人的?”

王管事等人灰头土脸,不敢出气。

秦鸢这才起身上前,笑着道:“嬷嬷也别生气,谁让我不管家呢,白担了个侯夫人的名头,也难怪他们敷衍。如今回门已经晚了,还请嬷嬷帮我安排一二,我也不敢再劳动管事和这位车夫的大驾了。翠茗方才一直跟着我,她便留下罢,嬷嬷若有什么要问的,问她便是。”

容嬷嬷赶忙道:“老夫人听了也是火冒三丈,这些光吃饭不干活的丧良心的秧子,若是惹的亲家不快,剥了皮都是轻的。夫人先去,侯爷有事耽搁,随后就来。这些狗东西,老奴来收拾就行,别坏了夫人的心情。”

秦鸢笑着应了,一边早已有人驾着老夫人的车来了,请她上车,随行的还有几辆油布棚的小车,装着回门礼,一溜烟紧赶着往秦府去了。

王管事知道自己碰到铁板上,汗如雨下,哆嗦着嘴唇道:“还请容嬷嬷帮我。”

翠茗看他那个样子,心下别提有多畅快。

容嬷嬷瞪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是得了谁的撺掇,竟然敢这样对侯夫人?

“不是我不救你,方才老夫人得知此事,火冒三丈,恨不能扒了你的皮,侯爷若不是有事绊住,早就来了。

“你想想待会儿怎么给侯爷解释罢,兴许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王管事绝望又疑惑地瘫在了地上。

马车内。

秦鸢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红叶道:“小姐,若不是因着侯爷,奴婢早就和容嬷嬷来了。”

“怎么?”

红叶一脸高兴,“奴婢去的时候,侯爷正被架在条凳上,被老夫人用板子打屁股呢。”

秦鸢莫名也想笑,强忍住问:“为何打他?”

“老夫人骂他是个糊涂蛋,是个混账,不晓得他怎么惹到老夫人了。”

秦鸢却是有点明白的。

红叶又叹气:“真没想到侯府也不比秦府好多少,天下乌鸦一般黑。”

秦鸢道:“我却觉得比秦府好多了,日后只怕还会好些。”

红叶转了话题,“今日小姐一个人回门,又耽搁了时辰,不晓得二小姐该有多得意。”

秦婉确实得意。

她就等着在这天扬眉吐气。

秦鸢自从定下侯府的亲事起,就处处压了她一头,可今日,秦鸢要丢脸了。

为了早点看到秦鸢过的凄惨的样子,她早早就和林子奇回了娘家。

屋子里的妇人们围坐着说些闲话,问她新婚在林家过的如何,林子奇对她好不好,林母好不好相处。

秦婉都好心情地笑着一一作答。

恩爱夫妻,她上辈子苦熬一世也没得到,这辈子总算轮到她了,可不得好好显摆。

在林家这些天,虽然林母有些磋磨人,但林子奇和她琴瑟和鸣,凡事有商有量。

唯一不好的就是林家太穷了,吃穿用度都要指着她的嫁妆。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等到林子奇中了进士,外放做官日子就好过了。

眼下林家花她的钱,日后林子奇要还给她一个丞相夫人不说,还会心疼体贴她,处处以她为重。

就像前世对秦鸢那样。


顾靖晖真个是如坐针毡。

若是以前,他听了这话,立即就会去瞧两个孩子,什么都会放在一边。

如今,他却觉着白雀吐出的娇声软语正织成一张大网,稍不留心就会将他紧紧缠住。

白雀则低垂眼帘,颀长清瘦的脖颈微弯,等着侯爷问话。

情急之下她使出了杀手锏。

无论什么时候使出这道杀手锏,都会立即见效。

侯爷马上便会过问双胞胎。

她没回报赵娘子装病的事自然也就会不了了之。

“白雀,你先回去,挑包新来的龙井带走吧。”

旁边冷眼瞧着的顾老夫人发话了。

她的心也冷的厉害,这个丫鬟以后只怕是不能留了。

容嬷嬷替顾老夫人训话,道:“赵娘子是客人,老夫人派你去照料赵娘子,客人若有个闪失便是你的失职。你娘老子可都还在侯府。”

白雀起身谢恩,答道:“奴婢一定记住绝不敢忘。”

容嬷嬷等了等,见她还不时瞟向顾靖晖,显然还在期待侯爷去风轩阁。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容嬷嬷也不再多说,道:“你跟我来。”

白雀不得不跟着容嬷嬷去选茶叶。

顾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原来她们就是这样拿捏你的。”

顾靖晖赤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他又不傻,到了这个时候若是再看不出来,那不就白活了?

只是,顾老夫人并不打算放过他,道:“请神容易送神难,现在你想将赵娘子请出去,得有多难。”

顾靖晖低声道:“还请娘替儿子想想法子。”

叫一声娘兴许有点难为情,叫多了就顺溜了。

他完全没意识到,他也在向他娘撒娇,就和他的小夫人一样。

外屋。

白雀跟着容嬷嬷选茶叶,拿起了这包,又放下了那包,慢慢腾腾的不想走。

她伸长耳朵,想听里面在说什么。

容嬷嬷皱眉,大声道:“你回去之后,先不要说这些,免得赵娘子更觉过意不去,待会儿郎中就会到。你以后再如此,老夫人断不会让你再伺候了。”

白雀面上应着,眼角的余光还是不断往内室瞟。

“选好了么?”

容嬷嬷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选,选好了。”

“那就走吧,我这会子还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了,在赵娘子身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心里该清楚。”

白雀应了,又磨磨蹭蹭了一会儿,看实在是等不到侯爷了才走。

容嬷嬷悄声啐道:“心大的浪蹄子。”

白雀出了上房,就急急往风轩阁赶去,见了旁人也不理会,直直冲进内室,对躺在床上病恹恹的赵娘子道:“老夫人知道你病了的事,说要叫郎中来给你看看,为这对我好一番敲打,说以后再如此,就不让我伺候了。”

赵娘子苍白着脸,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娇憨地问:“侯爷要来吗?”

白雀摇头:“不知。”

见赵娘子眼中的期盼黯淡下去,又道:“方才我在侯爷面前提到了你和小主子,看侯爷似乎很不好受。”

赵娘子抓着她的手喜道:“侯爷最疼他们,只怕就快来了。”

白雀叹息道:“你这病只怕郎中一贴药下去就该好了,侯爷不会觉得……”

要让赵娘子病的惹人怜惜,殊为不易。

以前是拿不准侯爷会不会来。

现在……

赵娘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坚定地道:“侯爷不会这么想。”

白雀唇角微微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线,将话题挪开,道:“老夫人还是挂念着你,说我没有把你照料好,还让我选了包新茶来,说是侯爷新得的,我选了西湖龙井,赵娘子尝尝看喜不喜欢。”

赵娘子喜滋滋地道:“老夫人和侯爷还是惦记着我呢。”

半句安抚白雀的话都没有。

白雀也不在意,拿出茶叶给她看,又说了几句话,便出去忙了。

赵娘子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慢慢起身将内衫用架上铜盆中的冷水打湿,窝在了被子里。

上房。

顾老夫人还在训子:“她现在还是个客人,就这么难缠。若是她成了你的小妾,还有两个你看重的孩子,先头的夫君又有恩与你,你让鸢儿怎么管束她?还空头名分?她现在还未出孝期就不管不顾了,等到日后哪还会将正头夫人放在眼中?谁家的主母喜欢后院里有这么个小妾杵着碍眼?”

顾靖晖的脸越来越烫。

顾老夫人道:“你也离那两个孩子远点吧,日后帮程哥儿谋个好前程,帮玉姐儿谋个好夫家,照料他们平安顺遂长大,不愁吃穿,有定北候义子义女的名分庇佑,也算是对得起他们的爹了。”

顾老夫人也是武勋家养大的女儿,亲眼看着老侯爷腥风血雨里趟过来的。

他们勋贵家中的家生子往上数三代,哪个没有跟着主子们在沙场上厮杀立过汗马功劳?

顾靖晖有些迟疑。

“儿子看着他们长大……”

这就是舍不得了。

顾老夫人叹气,道:“你想想你自个,几岁就开始习武,当时你多小,还没有桌子腿高,你哥鸡鸣就来喊你起床一起扎马步。娘当时舍不得,眼泪都流了两大碗,你当时对娘怎么说来?你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能贪恋暖被窝。”

顾靖晖低下了头。

顾家的孩子,四五岁就开始习武了,六岁就要去国子监的小学外舍读书,比学文走科举的孩子还要早一岁入学。

算算年纪,程哥儿也到了该入国子监的年龄。

“你和你父亲有时间亲近么?”

顾靖晖只有在沐休日才能和父亲亲近,后来父亲就去了塞北,父子几年都见不着一面。

“男女七岁不同席,别说是义父,就是亲爹,也得远着点了。”

一番话下来,顾靖晖无言以对。

顾老夫人又道:“赵娘子先拿这两个孩子的身体做筏子,现在连自个的命都不顾了,她对你起了念头,这两个孩子能无病无痛的长大么?”

“我也不说你让程哥儿习武了,我们顾家太苦了,我的孙子日后可以习武强身,功名却要从科举上来。程哥儿是否要走他爹的路,他们自己决定吧,不管他们怎么选,顾家都会尽量帮着他。”

听了这些话,顾靖晖坐立难安,觉得被老娘打过的地方格外地疼。

顾老夫人还问他:“你倒是说个话呀?”


秦祭酒茫然道:“姓秦的……为何那个姓秦的要灭崔家全家?这个是什么事啊?”

顾靖晖巴巴地守在国子监门口拦住了自个的老丈人,期待大兴朝学问最大的人给他说说,没想到老丈人竟然不知道。

对上秦祭酒困扰的眼神,顾靖晖赶忙补充,“是鸢儿说的,是书上的一个故事,很出名的,许多人都知道。”

秦祭酒:“……”

女儿说的,你找她老子做什么。

转念一想,顾靖晖能读过几本书?

鸢儿打小会看眉高眼低,绝不会说个生僻的典故为难顾侯爷。

“哦,哦,那个呀,”秦祭酒反应过来,笑着道:“贤婿守在这里就是问这个的?这就说来话长了,秦恒那小子天天惦记着你呢,走,跟我回去喝点酒,慢慢说。”

顾靖晖立即道:“好的,岳父大人。等我片刻,去去就回。”

等秦祭酒一点头,顾靖晖就带着小厮去附近的店铺采买酒食果蔬。

女婿登门,两手空空不像样。

秦祭酒站在马车边,捋着胡须,对车夫笑道:“大女婿还挺知礼。”

顾侯爷的官职比他高,门第比他高,对他依旧恭敬备至。

这让秦祭酒倍有体面。

尤其还在人来人往的国子监门口,被众人看着,秦祭酒很是受用。

车夫笑道:“恭喜大人,侯爷尊敬大人,也爱重咱们大小姐。”

秦祭酒点头。

大女儿美貌懂事,怎么可能不得侯爷的心。

哪里像小女儿说的,侯爷心里只有那个什么姓赵的女人。

害得崔氏又翻来覆去两晚上,他都不敢往几个姨娘那里去。

“大小姐性子柔和又有主见,她嫁给谁都能过得好,我倒从未为她担心过。”

说着,他向驻足朝这边张望的林子奇挥手:“子奇,过来。”

林子奇疾步走了过来,施了一礼,问:“岳父大人怎么站在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你姐夫方才在这里拦着我问事,我邀他去家里坐坐,你也去,顺便带上秦恒那小子,说他大姐夫骑了宝马来了,让他请假回家吃饭。”

林子奇笑道:“好,我这就去找秦恒。”

秦恒知道大姐夫要在家里吃饭,立即跟着林子奇出了国子监,到了门口,就看见秦祭酒正和顾靖晖说的热络,旁边的小厮正牵着那匹让他魂牵梦萦的玄色白蹄千里马。

“大姐夫,您来了。”

秦恒立即扑了过去,两只眼睛盯着马儿不放,细细描摹。

林子奇和顾靖晖见了礼,两人没什么话可说。

秦祭酒笑着道:“走吧走吧,回家了再说。”

秦祭酒和林子奇上了马车,顾靖晖骑马,秦恒眼馋地道:“大姐夫能让我也骑骑马么?”

虽然对着英峻的顾靖晖有些怯,可这马实在是太馋他了。

顾靖晖了然,伸手拽了秦恒一把,伴着声尖叫,秦恒就坐在了马背上。

秦恒红着脸道:“大姐夫好厉害。”

秦祭酒笑嘻嘻地探出脑袋,道:“侯爷可别宠坏了他,他还是个小孩子,不知轻重。”

顾靖晖摇摇头,“无妨,我家的幼妹都会骑马,还喜欢打马球,哪有男儿不爱马的。”

秦恒更觉得大姐夫懂他。

跟在顾靖晖身后坐一回千里马,够他吹半年的。

没怎么骑过马,也不喜欢骑马的林子奇:“……”

秦祭酒不时隔着窗子和顾侯爷说话,秦恒更是叽叽喳喳不停歇地发表对千里马的看法,林子奇静默地坐在车内,偶尔才和秦祭酒搭上两句。

就这么着到了秦府。

林子奇觉得这路程比平日里远了许多。

崔氏得知侯爷女婿来了,赶忙命人摆上了时兴的果子,又让婆子送来了从外面买来的酸梅、柠檬等解暑的浆水。

林子奇若是单独来,可没有被这么款待过。

张罗完了,崔氏拦住他,笑道:“婉儿才来没多久,你也来了,就一起用了饭再回去吧。”

林子奇问:“婉儿怎么来了。”

崔氏干笑两声,道:“她来寻我要两个花样,我就留着她说了会子话。她本想回去呢,可巧你们就来了,这干脆就在一起用了饭再回去。”

林子奇只能点头。

他也明白,秦婉嫌弃林家穷,吃喝都比不上秦府,他老娘又俭朴惯了,瞧不得秦婉在吃喝上花钱,总是拦着挡着,秦婉为这没少闹脾气,今日应是趁着他去国子监读书,来秦家打牙祭了。

岳母是在帮秦婉打马虎眼。

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顾靖晖买来的礼物琳琅满目,什么都有,连香屋子的花束都买了一把。

崔氏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道:“姑爷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顾靖晖道:“小婿临时上门,随意在街铺上买了些熟食果品之类,好让岳母少劳烦些。还请岳母不要怪小婿唐突。”

秦祭酒哈哈大笑道:“侯爷竟然如此小心,不妨事,不妨事,子奇在我家都是常客,你以后也要常来,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林子奇:“……”

崔氏笑着退了出去,到了后院,对秦婉道:“侯爷和林姑爷一起来的,还买了不少东西,礼数周到。瞧那样子,对秦鸢还挺上心。”

秦婉“噗嗤”一笑,道:“怎么可能,他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若是真的在意,为何不带着秦鸢一起来。”

顾侯爷是贵胄子弟,礼数上从来不缺。

前世,她和顾侯爷一起出门赴宴,面上也能过得去的,谁会知道关起门来,他两连话都说不上半句。

“上次我和子奇在西市给表妹买东西,碰见她一个人站着,问她为何侯爷不陪着来,她就顾左右而言他。”

“娘,侯府那个姓赵的女人和她的那个弟妹,难缠的很,两个人蛇鼠一窝,秦鸢有三头六臂也弄不过她们。”

崔氏半信半疑地睇了她一眼。

也罢,人都已经嫁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林姑爷的那个表妹是怎么回事?以前怎么没有提及过?怎么你们一成亲,她就要来了?”崔氏觉得不妥。

“婆母以前守着子奇读书,顾不上她,如今呆着无事,想找个人作陪。表妹以前在婆母身边长大,林家来了京城,就没再见过了。”

“那为何又要来?表妹难道没定亲事?”崔氏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顾靖晖的声音,暗沉沉的,还带着股莫名的郁气。

秦鸢皱了皱眉,该生气的不该是她么?

新婚夜被抛下的可是她。

只是这话不能这么说,秦鸢抬了抬手。

她的发髻只梳了一半,还有小半如瀑的散发披在肩上,翠茗听话地放下手中握着的发,和红叶二人垂着手、挨挤着从顾侯爷的身侧走了出去。

顾靖晖伫立在屋内,昂藏七尺的身躯朝外散发着冷气和不悦。

像个大冰块似的。

还有点吓人。

秦鸢起身,走了两步,远远站住,乖顺地问:“鸢儿何处做的不妥怠慢了夫君?”

顾靖晖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瞧。

秦鸢又道:“若是有不妥之处,侯爷说出来,鸢儿改了便是,你我夫妻一体,我自当尽好本分。”

她面上乖顺,话也说得软,但话里却有骨头。

她将夫妻一体总挂在嘴边,就是明里暗里在点顾靖晖,折辱妻子就等于折辱丈夫。

她的本分她尽了,那么顾靖晖的呢?

她倒要看看顾靖晖怎么说。

顾靖晖显然也听了出来,恼道:“你很好,处处都妥当的很,妥当到昨晚你压根不在乎你的夫君回不回来。”

原本还以为赵娘子说了什么让他生气,听了此言,秦鸢到有些惊讶,她问:“昨夜夫君回来了?”

顾靖晖板着脸“哼”了一声。

他面颊、下颌处一片青色,一夜的功夫,胡茬就长出来了许多,眼底倦意甚浓,瞧着像是一夜未睡。

秦鸢道:“可丫鬟们都不知道夫君何时回来的。”

她眼神却似在说,你不是刚才才回来么?

顾靖晖气的轻笑一声,走近几步,俯身压低声音道:“我回来的时候,你们睡的正香,我只好去了书房歇息。”

秦鸢:“……”

顾靖晖又追问:“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去去就回,你就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嗯?”

那“嗯”的一声,带着热气,弄得秦鸢的耳朵痒痒的。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轻笑出声。

顾靖晖有些闪神,旋即又恼了起来。

秦鸢不想惹他,便收了笑意,做出胆怯的模样,绞着手指,软软地道:“昨晚那个妇人说得那般严重,我想侯爷只怕要一直守着。再说我初来乍到,没有夫君作陪,很是害怕,只好让丫鬟们进来陪我。为何夫君回来了,也不叫醒我?”

她婉转地说出了自个的处境。

顾靖晖身上的冷气顿时消了大半,还伸出手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很大,指间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当是习武留下的,有些粗粝,刮的她的手痒痒的。

“昨夜,”他咳了几声,又放柔了声音,道:“昨夜是我疏忽了你,我忘了,你还是个小孩儿呢。”

秦鸢垂下头,任由手被顾靖晖握着,有些害羞地问:“昨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书房住着可还习惯?”

“呆了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书房里冷清的很,”顾靖晖的声音更软了。

秦鸢眨了眨眼睛。

又问:“那赵娘子的哥儿可还好?太医说了什么?”

顾靖晖含混地道:“无妨。”

说完,又语气不善地道:“你昨夜到睡得香。”

秦鸢笑着道:“许是太累了,我昨儿一大早就起来上妆,也没敢多吃东西,又在花轿里颠了一路,才到侯府。夫人们陪我聊天,我也都不认识,挨个记她们的名字习性,难免有些疲累。”

顾靖晖叹了口气,道:“文臣家的小姐都像你这般柔弱么?”

这已经是第二次说她是文臣家的小姐柔弱了。

秦鸢反问:“侯府的小姐是什么样子?”

“你很快就会见到了,”顾靖晖道:“我那个妹妹可调皮的很,母亲也不怎么管她,由着她胡闹。你这个做嫂嫂的以后可要教着她点,好好收敛脾气,免得以后嫁到别人家中,被人嫌弃。”

秦鸢抿唇笑,不接话。

顾靖晖这话算是在夸她吧?就当是吧。

他的那位妹妹,和顾六爷顾靖钧是同母兄妹,老侯爷的遗腹子,自然也是向着顾六夫人的。

听顾侯爷的语气,和这位庶妹也很亲近。

秦鸢抽出手,道:“侯爷赶紧梳洗一番,我们该去敬茶了,迟了会被人笑话。”

等顾靖晖应了,秦鸢才将翠茗唤进来继续梳发,又命红叶去叫小厮,给侯爷准备梳洗的用具。

见秦鸢三言两语就安抚好了顾侯爷,两人都松了口气。

顾靖晖身边一直跟着的是小厮顾十六,侯府的下人们大都是家生子,到了一定的岁数进来当差,会被主子赐名。

顾靖晖懒得想名字,都是用数字代替。

以前顾十六管着侯爷的吃穿用度,如今侯爷已成亲,他不方便入屋内伺候,就细细地将侯爷的习惯、东西放在那里都说了一遍。

“侯爷在塞北都是和军士们一起吃喝,习惯了亲力亲为,日常用的东西也少,都收在了西边厢房挨着北墙的几个箱子里,以后就交给姑娘费心了。”

红叶去了西厢房捡出来侯爷敬茶时要穿的衣裳,又将折痕熨平,选好了香囊荷包这些配饰,这才捧入内室。

这时,秦鸢的头发也已梳好了,翠茗打开了妆匣,里面摆着各色发饰,让秦鸢挑选。

秦鸢想着花钗昨日已经戴过,今日到不好再戴了,给婆婆敬茶,要打扮的规矩、隆重,但又不能太过。

“就用那套玉石花梳吧,在配上金步摇也可以了。”

秦鸢对着镜子看翠茗插发饰。

顾靖晖就双手放在脑后,靠在榻上,盯着秦鸢看。

红叶瞧着,竟有恩爱夫妻的样子在了。

谁知道这两人昨夜压根没圆房呢。

红叶又忍不住在心里暗啐那个赵娘子。

若不是这个贱人作怪,小姐和姑爷不晓得有多恩爱。

红叶捧着托盘,将衣饰献上,“侯爷,这是奴婢配好的衣饰,您可要现在换上?”

顾靖晖点点头:“先放在一边吧。”

等到秦鸢的发饰都插好了,起身又照了照,顾靖晖才道:“夫人替我换衣吧。”

秦鸢:“……”

红叶:“……”

不是说什么都是亲力亲为吗?

再这么折腾下去,去敬茶就要晚了。


如何处置下属很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气量和能耐。

顾靖晖有些好奇,自个的小妻子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还是从重处罚,又或者是息事宁人,难得糊涂。

只听秦鸢道:“我早已有言在先,若是她和六夫人有什么瓜葛,也与我无关了,水至清则无鱼,只要她大差不差地沿着道走,我就没打算细究。”

“只是她今儿欺到我的面上,那就要好好盘点一二,免得让人觉得我不识数。”

翠茗问:“小姐可是要严查卢妈妈的账,杀鸡儆猴?”

秦鸢道:“是也不是。”

红叶有些困惑:“这是何意?”

秦鸢道:“我本意并非是为了管这几个妈妈。”

翠茗明白过来:“小姐意在中馈。”

“对,我意在中馈,自然不能心慈手软,但也不可树敌太多,不管她跳出来是做事不周全,还是受人唆使,若是轻轻放过,岂不是让旁人都知道我是好惹的?可又不能就对她过苛。”

“受人唆使?”红叶问:“难道是六夫人?”

秦鸢道:“谁智计百出,想要兴风作浪就是谁了。”

从她嫁入侯府,顾六夫人就没有消停过。

若不是她性子沉静,早有防备,只怕也要被弄的心浮气躁,和顾靖晖生了嫌隙。

如今,顾六夫人又不断示弱、示好,暗示她要早日生子,站稳侯夫人的位置,可谓是费尽心机。

翠茗叹道:“侯府真是龙潭虎穴,比起秦家可复杂多了。”

此言一出,偏房内的顾靖晖的手紧握成拳。

若要比起简单来,林家只有一个寡母,岂不是更简单。

接着他便听秦鸢笑道:“清河崔氏乃是世家,父亲又是祭酒,自然要严守嫡庶之分,不让庶子庶女们生事,也不敢对姨娘专宠偏袒,母亲就这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父亲的那些官场往来,族中亲戚投奔,全都是母亲料理,秦家底子薄,父亲的薪俸也并不高,若不是母亲筹划,只怕甚是艰难。”

红叶道:“奴婢还以为小姐提起夫人会有怨言。”

秦鸢道:“身为庶女,求生艰难,自然不满嫡母的刻意打压,可身为主母,我又能体会到嫡母的不易。这是身份不同的缘故罢了。”

越听秦鸢说话,顾靖晖越发觉得自个娶到了个宝贝。

红叶这个丫鬟虽然嘴巴快,又总是失礼惹人嫌,但却没说错。

他的小妻子是个明事理的人,和别人不一样。

秦鸢又道:“东坡先生有云: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哪里有处处都好的,只娘对我好这一项,就胜过无数了。世上的女子嫁入夫家,大半时日都要侍奉婆母。被婆母不喜,磋磨致死的女子不在少数。娘从不让我立规矩,还因着侯爷的缘故,处处怕我受委屈,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顾靖晖松了口气,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翠茗咯咯笑道:“小姐嫁的不是侯爷,是老夫人。”

秦鸢也欢快地笑。

翠茗只说对了一半,她嫁的不是侯爷,嫁的是侯府。

院子外面又响起了人声,还有几声惊呼。

红叶惊问:“这又是怎么了?”

秦鸢道:“只怕是六夫人来了。”

顾靖晖侧耳分辨,果然有顾六夫人的声音。

红叶道:“我出去看看,不知小姐这次又猜对没有。”

话音刚落,帘子便啪地响了一声,人已跑出了屋子,到了廊下。

屋内,翠茗问:“小姐,六夫人莫非是冲着风轩阁的人来的?”

秦鸢笑着道:“我本来怜惜那丫头站在太阳底下晒着,想给侯爷提个醒,不如劳烦他亲口说一声,绝了那丫头的念想,也省了别的事端,可又怕侯爷不自在,便未出声。谁曾想引了这位大佛来。”

顾靖晖目光沉沉。

不一会儿,红叶折返回来,后面跟着顾六夫人和几个管事妈妈,廊下立即热闹了几分。

顾六夫人人还没进来,已在窗外笑着问:“三嫂,可有空?”

秦鸢迎了出来,道:“六弟妹来了,没空也得有空,你一定是有好事来找我。”

顾六夫人道:“三嫂果然料事如神。”

翠茗和红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秦鸢也笑。

顾六夫人不知道她们主仆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红叶在前方引路,众人入了厅堂,翠茗忙去安排人倒茶。

几个管事妈妈面上堆笑,站在一旁,恭谨了不少。

顾六夫人不等分主次入座,便道:“我方才得了消息,就赶紧来了,我嫁妆铺子的掌柜打听到有人要出手一大批胡椒,不知三嫂可有兴趣?”

秦鸢请顾六夫人落了座,这才道:“自然是感兴趣的。我也命人在四处打探,侯爷也派了十七在外面询价,这几日就有回信,到时货比三家,若是差不多便能入手。”

顾六夫人笑着道:“那是自然,这里面还有我搭的份子呢,怎能不货比三家,该比的。”

秦鸢道了谢,两人闲聊几句,顾六夫人又道:“原来三哥也在帮三嫂打听,以前三哥从不过问这些,我还以为三哥不通庶务呢。”

秦鸢笑了笑。

顾靖晖在上房说起胡椒的事,可不像是不通庶务的。

她斟酌着道:“侯爷兴许是见我收了许多银子,又做了账簿,怕我做不成事,堕了他的威风,就想着法子帮我。”

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顾六夫人叹气,道:“三哥这是疼三嫂呢,我家六爷,只顾自己在外快活,哪里肯管家里的事,屋里屋外的全都堆在我身上。不怕三嫂笑话,自打我生了孩子之后,精力大不如从前,又没有长三头六臂,哪里能忙的过来。我们女人家,最重要的便是孩子,有了孩子,夫君都放在后面去了。”

话里话外,又在说生孩子了。

秦鸢笑道:“六弟妹能者多劳。”

顾六夫人看她再无别的话说,又道:“我还带了几个管事妈妈来,她们听说六弟妹要做胡椒生意,都想搭份子跟着发财,我想她们平日里管事也算辛苦,早起晚归的,我们发财也带上她们,日后也会念着三嫂的好。”

秦鸢正色道:“六弟妹此言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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