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低了下去,魂气被过度吸取后变成了另一种痛苦,直到黑影获取了力量,形态都更稳固些了,时崤才慢悠悠地抬手。
鬼影的动作随之戛然而止,人类无力地倒在地毯之上,蜷成一团默默流泪,看起来凄惨无比。
仔细看去,他的嘴还在微微开合:“我错了、我错了……大人发过我……”
有些热。时崤坐直身子,放下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鬼影失了限制,又再度动了起来,把软绵绵的宴江拉起。
只是这一次,人类却突然从混沌中挣脱出来,强行调动起最后一点力气,甩开它们,狼狈地朝鬼王爬去。
仅仅几步的距离,却已经是他的极限,他整个人扑倒在鬼王脚边,急切地抱住对方的小腿。
“大人、大人、大人……求您——啊!”
宴江哭着瘫倒在地,一只大手抓住他后脑勺的发,将他的上身拉高起来。
时崤盯着他的脸,柔声问:“阿浮想求我什么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宴江身后的鬼影还在靠近。
“呜呜……”宴江的哭泣拖长了尾音,软得可爱。他无力地仰起头,双手也无知无觉地攥紧了鬼王膝盖处的布料,把华贵衣裳揉出道道皱褶。
时崤拉开他的手。
“都被别人欺负这副样子了,还想要本座怜惜你?”
“不……”宴江急急否认。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小声抽泣着向长辈索要一个怀抱,他不住挣动着要去够眼前的膝盖,终于完整地说出来哀求:“不要别人,大人救我……我只要大人……”
他一头长发散落,隐约透出一种被凌虐的美感。
可惜在鬼府王座上坐了近千年的上位者不会心软,只会更加尽兴地将残暴癖好施加在下位者的无助之上。时崤的嘴角始终挂着淡笑,淡然地欣赏人类跪在自己脚边求饶的模样。
许久,许久。
时崤终于不再拒绝,任由宴江无力地伏在自己的大腿上。
鬼影冰冷,鬼王却是温暖的,宴江在本能驱使下双手抱住对方的腰,泪湿的脸深深埋进那结实小腹——是一个寻求庇护的姿态,哪怕这所谓的庇护者,归根到底还是这场轮暴的凶手。
“阿浮分明许诺过用魂气供养本座。”时崤挖出他的脸,“每次都哭哭啼啼、不情不愿。言而无信是读书人的作为吗?”
“没有、不是的……”
“嗯?”
难堪把宴江拉进深渊,又灌满了名为自我厌弃的泥浆,他的泪流得更凶了,眼神里尽是绝望:“大人,我好难受……”
“呜呜……我不要它们……”
“阿娘救救我……救救阿浮……哼呜……我好害怕……”
绝望中的崩溃是没法讲理智的,抽泣很快就变成了崩溃的大哭。
不会发脾气,不代表没有自己的情绪。
过去无论被如何对待,他总是表现出百分百的听话顺从,就连哭泣也总是小小声地憋着,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害怕、不难过,他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那些负面情绪只是被强权压在了心理,总有一日会决堤。就像现在,眼泪把鬼王的衣裳打暗了一大片,膝盖也彻底跪不住了,须得对方扶住,才不至于瘫倒跌落。
时崤见此也是讶异的。
妥协地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几道噩梦般的鬼影便原地散成黑雾,飘荡着回到本体。
“这么大的人了还找娘。”他把人类抱到腿上,拍拍他的背,“本座可不是你的阿娘。”
身躯是温热的,胸膛照例还是没有活人应有的心跳,熟悉的怀抱为人类提供了些许的安定。宴江双手惶恐又不安地抱紧对方的肩背,呢喃里还有浓重的哭腔:“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