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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发表时间: 2025-06-17

“低头思故乡——”
稚嫩的童声,带着方言的尾音,有的响亮,有的含混,有的拖长了调子,有的抢了半拍,像一群刚出壳的小鸟,笨拙地、努力地齐声鸣叫。这声音并不整齐,甚至有些混乱,却充满了某种原始的生命力和笨拙的认真。它们穿透薄薄的墙壁,越过空旷的操场,钻过生锈的铁丝网,清晰地传入韩冰的耳中。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韩冰静静地听着。那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山谷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故乡?这个词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他心湖那片死寂的深潭,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那个冰冷、逼仄、从未给过他丝毫温暖的出租屋?那两个早已将他遗忘在记忆角落、有着各自崭新生活的血缘之人?不,那里没有“故乡”。他像一片无根的浮萍,从未真正属于过哪里。这世间,并无一处灯火为他而留。
山风吹过,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额发。操场空荡荡的,阳光刺眼。刚才那个男孩最后深深的一瞥,那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探究目光,似乎还残留在他视网膜上,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背包带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身体深处,那被短暂遗忘的钝痛,似乎又隐隐地、顽固地浮现出来,提醒着他无法摆脱的现实。他不需要故乡,也不需要告别。
韩冰缓缓地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关节生了锈。背对着那片短暂喧闹又复归寂静的操场,背对着那些参差不齐、却努力诵读着“故乡”的童声,他迈开了脚步。沿着来时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朝着山坳外未知的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不快,却异常稳定。他没有回头。
身后,那稚嫩的读书声还在山谷间飘荡,重复着那古老的、关于明月与故乡的诗句,渐渐被山风吹散,变得模糊不清。
离开那片被读书声萦绕的黄土操场,韩冰重新踏上了深入山坳的小路。阳光比之前更烈,白晃晃地炙烤着大地,脚下的尘土被晒得发烫,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带着热气的烟尘,粘附在汗湿的裤脚上。山风也带上了一种燥热的力度,卷过裸露的岩石和低矮的灌木,发出呜呜的声响,非但不能带来清凉,反而像无形的热浪拍打着皮肤。
他走得更慢了。背包的重量仿佛在不断增加,勒着单薄的肩膀。颅腔内的钝痛并未因离开人群而消失,反而像潜伏的暗流,在闷热和跋涉中蠢蠢欲动。他尽量调整着呼吸,每一次吸气,山间干燥的空气都灼烧着喉咙。视野边缘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模糊,像老电视信号不良时闪过的雪花,瞬间即逝。他眨眨眼,将其归结为汗水和强光的刺激。
小路在层叠的山峦间蜿蜒,时而向上攀爬,时而向下滑入幽深的谷底。周围的景色愈发原始。高大的松树和杉木挤占了空间,枝叶交织,在头顶形成浓密的绿荫,隔绝了部分毒辣的阳光,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沉闷。林间光线晦暗,空气潮湿而凝滞,弥漫着浓烈的松脂味、腐烂落叶的土腥气,还有某种不知名野花的甜腻香气,混合成一种令人微醺又隐隐不安的气息。脚下的路被厚厚的松针和苔藓覆盖,踩上去软绵绵的,吸走了脚步声,只留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在林间回响。
偶尔能听到远处山涧奔流的水声,哗啦啦的,充满了生命力,却因距离和密林的阻隔,显得飘渺而不真切。鸟鸣倒是清晰,从高处的树冠传来,悠长而空灵,是这寂静山林里唯一的灵动音符。韩冰抬头望去,只能看到枝叶缝隙里透下的破碎天光,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色彩鲜艳的羽翼。
他机械地走着,意识有些飘忽。身体的疲惫感在累积,像不断注入沙子的口袋,越来越沉。山村小学孩子们奔跑的身影、黑亮的眼睛、参差的读书声……这些鲜活的碎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他沉静的心湖里激起短暂的、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迅速沉没,被更强大的、源于身体内部的麻木和疲惫所覆盖。他习惯了这种覆盖。记忆、情感、思考,都是奢侈而无用的消耗。他只需要往前走,感受脚掌与地面的接触,感受肺部扩张收缩的节奏,感受汗水从鬓角滑落的轨迹。存在本身,就是此刻唯一需要确认的事实。
不知走了多久,小路似乎到了尽头,前方被一片陡峭的、布满风化碎石的山坡阻挡。山坡上,几棵顽强扭曲的松树扎根在岩石缝隙中,姿态虬劲。韩冰停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仰头望了望。山坡不算特别高,但坡度很陡。他需要翻过去。
短暂的休息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上攀爬。脚下的碎石极不稳定,踩上去就哗啦啦地往下滑。他必须手脚并用,寻找稳固的着力点。粗糙的岩石边缘摩擦着掌心,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难受。每一次发力向上,都牵扯着胸腔和腰腹的肌肉,疲惫感成倍涌来。头痛在这种剧烈的身体活动中,开始变得清晰、顽固,像有根细小的钻头,在颅骨的某一点上持续地、缓慢地施压。
他咬紧牙关,专注于眼前的每一步。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脚蹬住一个凹陷处,身体用力向上牵引。碎石在脚下簌簌滚落。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冠,在他奋力攀爬的身影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空气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终于,他攀上了坡顶。
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不再是逼仄的山坳和压抑的密林。他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山脊上。脚下是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墨绿色波涛般的群山,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与淡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风,毫无遮挡地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山巅特有的凛冽和纯净,瞬间吹散了他身上的闷热和汗意,掀起他汗湿的额发和单薄的衣襟。空气清冽得如同冰泉,深深吸入肺腑,仿佛能涤荡掉体内所有的浊气。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远处山峦的轮廓镀上耀眼的金边,近处裸露的岩石在强光下泛着冷硬的白光。一只苍鹰在极高的碧空中盘旋,翅膀几乎静止,像一枚悬在蓝色丝绒上的黑色徽记。
壮阔,苍茫,寂静无声。
韩冰微微张开嘴,胸腔因刚才的攀爬和此刻的清冽空气而剧烈起伏。头痛似乎在这开阔与强风的冲击下,暂时退却了。他站在那里,像一根被遗忘在天地之间的标尺,渺小而孤立。一种近乎真空的、无思无想的平静短暂地笼罩了他。没有感叹,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被巨大空间吞没的、彻底的放空感。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想更靠近这无垠的边缘,更清晰地感受这自由的风。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脚掌刚刚落在一块相对平坦、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岩石上时——
毫无征兆。
一股无法形容的、爆炸性的剧痛,猛地从他的后脑深处炸开!
那不是之前隐隐的钝痛,而是纯粹的、尖锐的、毁灭性的撕裂感。像一把烧红的冰锥,狠狠楔入脑髓,并在里面疯狂搅动!视野在万分之一秒内彻底扭曲、崩塌——眼前的壮丽山河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万花筒,所有的线条、色彩、光影都疯狂地拉伸、旋转、碎裂、重叠!远处的山峰变成了狰狞晃动的鬼影,近处的岩石扭曲成流淌的熔岩,头顶的蓝天碎裂成无数闪烁的、令人眩晕的彩色光斑。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球存在,只剩下两个被强塞入混乱信号的、剧痛的接收器。
“呃……”
一声短促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呜咽。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双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