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舟从乌篷船的船舱中踏出后,便身形轻盈地落在岸边木桥上。
他紧张的情绪并未消除,方才与鹿颜的密会如履薄冰,稍有疏忽便可能暴露身份。
因此,必须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踏上木桥,他目光一扫,忽见桥头竟立着一人。
月光半掩,那人身形修长,披着身黑色披风,背对河面,似在凝望远方。
光影交错间,那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叶孤舟心头一紧,手不自觉地摸向剑柄,脚步放缓,低声道:“何人在此?”
那人缓缓转身,月光竟映出上官则的面容。
他锦袍肃然,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段堂主,半夜三更,来弥陀河码头何事?”
叶孤舟强自镇定,面上不动声色:“上官大人有所不知,半个时辰前,我在卧房发现外面有一可疑人影,形迹鬼祟,便一路追至此处。”
他虽然语气平静,但目光却暗中打量上官则的神色。
上官则淡淡一笑,踏前一步,袍角轻扬,语气揶揄:“准确说来,段堂主是追到了那艘乌篷船的船舱里?”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的那艘乌篷船。
叶孤舟心头“咯噔”一声,似被一柄重锤砸中,强压住慌乱,顿了顿道:“不错,但可惜跟丢了。等我登上了船,没发现那可疑人。”
他目光微眯,心想上官则这话,是试探,还是真有所见?
上官则意味深长地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跟丢了?那可未必。能出入城主府的恶人,脑子必然也不简单,估计是藏在哪里了,段堂主一时疏忽没发现。不如我陪段堂主回船舱再探查一番,如何?”
不等叶孤舟回应,他脚尖一点,身形如燕,踩着水面轻掠,几个起落便落在乌篷船上。
叶孤舟心跳如擂鼓,额角渗出冷汗,暗道:“糟了!若上官则见到鹿颜,我南乾卧底的身份必暴露无疑!血影阁不杀我,徐浪也得灭口!”
他想喊住上官则,可对方已掀帘进了船舱。
无奈之下,他咬牙硬着头皮,身形一闪,紧随其后,落上乌篷船。
随后掀开帘子,忐忑地踏入舱内。
船舱内光线昏暗,茶几上放着两只青瓷茶杯,散发淡淡清香。
上官则站在舱中,四下打量,未见他人。
他转头看向叶孤舟,挑眉道:“段堂主,那可疑人当真进了这船舱?”
叶孤舟扫视四周,见鹿颜果真不见踪影,心中稍松:“不错。”
“那可疑人,是男是女?”上官则问。
叶孤舟想了想:“好像是男的。”
上官则目光一转,落在茶几旁的地板上,指着几抹浅浅的脚印笑道:“段堂主,这脚印分明是女子留下的。你贵为血影阁二把手,这点眼力总该有吧?”
叶孤舟心头一震,暗骂自己疏忽,强作镇定道:“是男是女,我一路追赶,未及细看。”随后,他目光微冷,“上官大人莫非怀疑我?”
上官则摆手,笑得云淡风轻:“不敢不敢。段堂主莫要生气,我不过在配合你推测那可疑人的特征罢了。”他缓步走近茶几,拾起一只茶杯,指尖轻抚杯沿,目光落在杯缘一抹淡淡的唇印上,“果然是女子,还喝了会儿茶,杯子尚温。段堂主,这又如何解释?”
叶孤舟心跳加速,额角冷汗更甚,突然猛地一掌拍向茶几。
“啪”地一声,茶几应声碎裂。
叶孤舟瞪着眼,盛怒道:“上官则,你到底什么意思!若怀疑我通敌,只管明说,何必拐弯抹角!”
上官则神色不变,依旧笑得从容:“段堂主息怒,我并无怀疑之意,只是好奇,这女子为何引你来此?莫非,只是想让你看看她喝的是什么茶?”
他语气揶揄,眼中却闪过一丝试探。
叶孤舟冷笑一声,针锋相对:“上官大人,皇御鉴司想要找血影阁的麻烦,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我心里清楚。你若想要在我身上找出点什么来,大可搬来城主府,或我去你驿馆同住。怎么样?”
上官则顿了顿,摆手笑道:“段堂主言重了。唉,时候不早,你我都该回去了。”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步,回头道,“对了,段堂主是不是也想知道我为何在此处出现?那么,我顺便回答一下。今晚我去八里香酒楼,掌柜邀我品新菜,菜色不错,我多饮了几杯,睡了过去。醒来后欲回驿馆,恰巧遇见了你。”
叶孤舟陪了个笑,语气揶揄:“呵,还真是巧啊。既如此,上官大人早些歇息,我先告辞了。”
上官则点头,目光却在叶孤舟脸上多停留片刻,似笑非笑。
回到城主府之后,叶孤舟有些后怕。
当时如果鹿颜真的在船舱里,把戏演好的难度可就太大了。
叶孤舟心里明白,上官则试探自己,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叶孤舟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殊不知,叶孤舟离开乌篷船后,鹿颜并不清楚叶孤舟遇上了上官则。
同时,也不清楚上官则要上乌篷船搜查。
就在上官则踏水而来时,她听出了来者与叶孤舟的脚力不同。
因此,才断定事情不妙,迅速撤离。
接下来的日子,叶孤舟在继续深入调查如意坊案件同时,便是等待血影阁关于松鹤真人的情报。
转眼七天过去,终于等来了“血影阁”的消息——松鹤真人找到了。
由两名血影阁成员,将其护送到了光明城城主府。
叶孤舟和上官则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便来到了城主府的会客前厅。
那松鹤真人约五十余岁,身形瘦削,留着山羊胡,穿着一身青灰道袍洗得发白,手里拿着一根浮尘。
另外,腰间还挂着一只布囊,囊中隐约可见几张符纸和一串铜铃。
叶孤舟打量着松鹤真人,沉声问道:“真人这几年在何处云游?如意坊灵偶再次复仇一事,想必你已知晓了吧?”
松鹤真人神色凝重,声音沙哑却不失礼数:“回段大人,贫道前些日子去了宁海访友论道,山野之间消息闭塞。贵阁找到贫道时,贫道才方知如意坊再次灵偶寻仇。回光明城的这一路,贫道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来。”
上官则冷哼一声,踏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呵,你五年前在如意坊作法,平息所谓傀儡复仇,如今徐氏惨死,杜姑娘中邪,你却又说这是灵偶作祟?我看,你是在故弄玄虚。”
松鹤真人闻言,脸色大变,面露怯色:“上官大人,小的冤枉啊!大人有所不知,五年前贫道在如意坊设坛之时,亲眼见一团黑气从法坛中升起,形如木偶傀儡,怨气冲天。那绝非凡人之力,乃是傀儡精魂作祟。贫道耗尽心力,方才将其镇压。如今灵偶归来,怕是当年镇压不力,怨魂复苏了。”
上官则眯起眼正要再问,叶孤舟却抬手拦下话茬:“上官大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鬼神之说,不能全信亦不能不信。”
周泰附和道:“嗯,贤婿说的在理!”
上官则见翁婿俩一唱一和,他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还能说什么呢?
更何况,这次查案的主官是段无疑。
这时,叶孤舟看向松鹤真人,语气沉稳:“真人既已归来,便请再赴如意坊,施法消灾。有劳了。”
松鹤真人拱手一礼:“好说好说,老道定当尽力!”
随后,叶孤舟、上官则、楚玲珑与松鹤真人便来到了“如意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