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阆南姝的其他类型小说《心机千金娇又媚,疯批权臣宠上瘾谢阆南姝》,由网络作家“春雪寒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姑娘,大公子回来了。”厚重的帘子被人挑起,婢女春芝弯腰走进来,凑在南姝耳边轻轻道。南姝握着木兰簪子的手微微一顿,镜中一张芙蓉面略带苍白,眼底多了一丝惊慌。“到哪里了?”春芝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嗓音里倒还有几分雀跃:“方才才下马,估计眼下正往老夫人的慈寿堂走呢。姑娘,我们也快些去吧。”南姝轻轻吸了口气,目光转回手中那只木兰玉簪,终究还是将它簪于发间。她幽幽道:“走吧,别大家都来齐了,就差个我们。”春芝忙不迭去从一旁的箱笼中翻衣裳,南姝却指了指衣架上那件宽大的苍莨色长袍:“就这件吧。”春芝回头,有些不赞同:“这件衣裳太老气了,姑娘三个月不见大公子,是该打扮的鲜亮些。”南姝却坚持:“就这件。”她看了眼窗外,见腊月底的天仍是阴沉沉的,隐隐有...
《心机千金娇又媚,疯批权臣宠上瘾谢阆南姝》精彩片段
“姑娘,大公子回来了。”
厚重的帘子被人挑起,婢女春芝弯腰走进来,凑在南姝耳边轻轻道。
南姝握着木兰簪子的手微微一顿,镜中一张芙蓉面略带苍白,眼底多了一丝惊慌。
“到哪里了?”
春芝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嗓音里倒还有几分雀跃:“方才才下马,估计眼下正往老夫人的慈寿堂走呢。姑娘,我们也快些去吧。”
南姝轻轻吸了口气,目光转回手中那只木兰玉簪,终究还是将它簪于发间。
她幽幽道:“走吧,别大家都来齐了,就差个我们。”
春芝忙不迭去从一旁的箱笼中翻衣裳,南姝却指了指衣架上那件宽大的苍莨色长袍:“就这件吧。”
春芝回头,有些不赞同:“这件衣裳太老气了,姑娘三个月不见大公子,是该打扮的鲜亮些。”
南姝却坚持:“就这件。”
她看了眼窗外,见腊月底的天仍是阴沉沉的,隐隐有要下雪的征兆。
她便又道:“将我那件石青缂丝的灰鼠斗篷也拿上吧,我瞧着等会儿要下雪。”
春芝耐不过她,只好将两件灰朴朴的衣物拿出来,瞧着南姝玲珑婀娜的身段被包裹进那样宽大的衣物里,小声碎碎念:“姑娘才十八岁呢,花一样的年纪,打扮打扮怎么了?府里旁的姑娘们都恨不得穿红簪花呢。”
南姝扯唇笑笑,手掌扶上她的手背,轻声道:“我同她们不一样的。”
春芝听她这句,那些碎碎念一下子止住,眼圈也都些红了。
出了绛雪轩不多时,乌沉沉的天上便有零星的雪花飘下来,南姝两手拢在衣袖中,即便如此,一双手还是冻的通红。
等她到慈寿堂门外时,屋内已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想来是谢阆已经到了。
“三姑娘。”
老夫人院中的丫鬟向她行礼,另有丫鬟进去通报,南姝只听着屋内那阵笑声停了片刻,随即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嗓音响起:“南丫头来了啊?那就喊她进来吧。”
门口的丫鬟一手挑起帘子,对着南姝微笑,眼底却带着毫不遮掩的轻蔑:“三姑娘请。”
南姝衣袖下的手拢了拢,面上却仍扬着微笑,脊背笔直的走进屋中。
一股热浪顿时扑面而来,她因冷而瑟缩了一路的骨头一寸寸软化下来,发上的雪花迅速融化,带起一阵潮意。
春芝将她脱下的斗篷递给一旁门前的丫鬟,南姝两手放在腹前,端端正正向前走去,绕过屏风,便见屋中皆是人。
谢家和她同辈的姑娘们几乎都来了,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脂粉香气扑鼻。
一群女儿家中,端坐在老夫人身侧,一手执着茶盏的青年格外显目。
他身材高大,又穿了身玄色长袍,一头乌发以金冠高束,露出一张气势逼人的凌厉面容,哪怕此刻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垂目品茶,却依然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凛然。
南姝呼吸停滞一瞬。
青年端着茶的手臂微落,他抬眸望过来,南姝迅速收回视线,目光望着老夫人直直跪下去。
“南姝给老夫人请安。”
屋中虽烧了炭盆,可地面还是冷的。
她膝盖跪下去,那股冷意迅速穿透衣裙,刺入骨缝之间。
她忍住了吸冷气的欲望,逼着自己跪直,额头磕在冰冷地面上。
谢氏是百年氏族,最注重这些礼仪教养,屋中的姑娘们不行礼是因为她们是谢氏嫡亲的女儿,可南姝不同。
她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假货,承蒙谢氏仁慈,能够继续混在这群贵族小姐中当她的假千金享受荣华富贵,已是谢氏恩典,她自己万万不可失礼。
老夫人并非刻意为难人的性子,她看着跪在地上神色恭敬的南姝,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她示意一旁的谢家六姑娘将南姝扶起:“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谢家的女儿,不必行这样大的礼,小六,将你三姐姐扶起来。”
谢六姑娘轻轻撇了撇嘴,但还是走上前去,一手拽着南姝的胳膊,没好气道:“起来。到祖母面前还装什么?前些日子你都敢把二姐姐推下水,如今倒是胆子小了?”
她哼了一声。
南姝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轻轻道:“多谢六妹妹。”
六姑娘说起这事,老夫人这才微微拧眉,有些不悦似的:“南丫头,听说你前些日子将琳琅推下水,可是有此事?”
南姝正要答,春芝却连忙道:“老夫人,我家姑娘也是落了水了,再说——”
她尚未说完,老夫人眉眼陡然一厉:“我问你家姑娘,有你这个丫鬟说话的什么份?”
春芝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身来,再不敢说话。
南姝深深吸了口气,在春芝身侧跪下:“回老夫人,前些日子南姝同二姐姐之间,只是发生了些误会。后来母亲派人教育过我,我也已同二姐姐道了歉。作为赔罪,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绛雪轩中,抄写佛经为二姐姐祈福。”
老夫人听她这样一番真挚诚恳的话,紧拧着的眉头总算松开。
她上了年纪,想要的无非是家宅和睦,南姝虽然不是谢家的子孙,可自幼被养在谢家,同其他的姑娘并无区别,她私心里还是将她当做自家的姑娘。
她既认了错,老夫人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既然认了错就算了,回头等你二姐姐病好,你也得上门去看望一二。”
南姝自然是答应。
老夫人这才同她道:“你和和安倒是像说好了,一个前脚来,一个后脚来。还不见过你大哥哥?”
从进门来,南姝便努力不去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可老夫人发话,她终究不能再避,只得抬眸看过去,恰恰望进他的眼眸。
乌沉沉的一双眸,里头似酝酿着风暴,偏偏他神色平静,眉宇不抬不拧,给人一种是自己看错了的错觉。
南姝却清楚,她没有看错。
他生气了。
从进门起,他看似喝茶,实则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甚至连方才她跪地行礼,以及为自己解释时,他的目光也是幽淡的凝在她面容上。
他在看她,一寸寸一尺尺,毫不遮掩,浑然不怕被别人察觉出异样。
他不怕,南姝却怕。
她低眉垂目,装的一副生疏模样,怯生生道:“大哥哥。”
咣当一声,
绘着木兰的青瓷茶盏落于桌面,青年嗓音清淡:“我只有一个妹妹,”
他居高临下的睥她一眼,音色漠然:“叫我大公子。”
“噗嗤。”
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南姝受的屈辱够多,面颊却还是止不住火辣滚烫。
“……大公子。”她轻轻唤了一声。
谢阆已然起身,衣摆拂过地面。
......
屋中温度陡然降下来,南姝后背肩膀处皆爬上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别过脸去,说话时声音还有些浓重,带了些鼻腔:“母亲没有写信告诉公子么?就是那样,我推了谢琳琅。”
在谢阆面前,她连声二姐姐都不喊,直呼其名。
谢阆轻嗤一声,慢条斯理的拿过一旁手帕揉在掌中,嗓音不疾不徐,却让南姝陡然一惊。
“三个月不见,胆子倒是大了许多,嗯?还敢推谢琳琅。”
南姝摸不清他语气中是不悦还是如何,悄悄抬眼来窥他,刚巧与男子目光相碰。
谢阆视线沉沉,俊美如铸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冷凝,唇线绷开,瞧着是不悦的。
可谢阆是何等人物?晋国建国一百年来首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世家贵族精心培育出来的嫡长子,朝堂之上年纪最轻却最受帝王重用,风头无两的内阁大臣。
不论是哪一个身份,都叫他常年来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如今面上似有不悦,南姝却也不敢妄加揣测他的心思,只得心下暗中揣摩着,而后似是有些委屈般,轻轻别过头去,只露出半截纤细苍白的脖颈,嗓音轻软而柔弱:“我胆子大不大,大公子不是最清楚的么?”
她轻轻咬了咬唇,本有些苍白的唇瓣被她咬的带出几分血色。
谢阆目光落在上头,瞧着少女花瓣似柔软的唇被咬得轻轻陷下去。
南姝这番话,倒叫他眉眼间的冷凝化开。
他很轻的哼笑了一声,再度覆身而过,宽大柔软的衣料轻飘飘遮住南姝身子。
她腰肢一颤,面颊上顿时覆上一片绯红:“公——”
话尚未出口,唇瓣便被一只手抵住。
南姝一怔。
谢阆立在她身后,掌心贴上她的腰身,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清,却多了丝南姝难以察觉的柔软:“刚刚不是还很硬气?怎么这么快就软下来了? ”
南姝别过头去,睫羽颤抖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她不是喜欢受虐的神经病,明知方才已经惹了谢阆不高兴,还能不识眼色的撞上去平白受人欺负。
她虽对谢阆了解不深,却也凭借过去这说不出口的三年日夜相处,清楚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只要她示弱,谢阆便不再会追究什么。
果然,谢阆不再质问什么,只微微低头,唇瓣轻轻蹭过她脖颈,嗓音低低问:“是谢琳琅先招惹你?”
南姝双臂软软搭在他肩头上,从鼻息轻道:“不,不是……是我——”
谢阆呵的冷笑了一声:“那你胆子倒是有所长进。”
南姝别开头不愿看他,谢阆却掐着她的腰身逼她转过头。
一头乌黑长发散乱的从肩头垂落,眼前烛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南姝整个视线都是虚散的。
她眼泪忍不住的掉,心下既委屈又难过,却怎么也不肯出声,呜呜咽咽的哭,身后人似乎叹了一声。
终于,那只手搂过她腰身,抱着她从桌案上起来,往床榻边走去。
后背陷入柔软温暖的床榻,南姝方才散乱如柳絮的神智有几分回笼,她双眸微睁,里头是一池被搅乱的春水。
谢阆那张带了几分欲色的面容出现在她面前。
白日里发丝高束眉眼冷然,浑身上下充满禁欲气息,仿佛不染半点红尘女色的青年眼尾带了几抹薄红,额头青筋因动作而微微凸起,鬓角有几滴汗液滚落,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啪嗒一声落入锁骨间,晕湿雪白的里衣,悄然滑入衣料下的肌肤。
他的衣衫也有几分散乱,衣襟大大松开,露出里头一片冷白紧致的肌肤,胸前肌肉因发力而微微凸起,南姝手掌抵在上头,是说不上来的既软又硬的手感。腰腹处肌肉块块分明,既不显得过分夸张,却又不失力道美,两条人鱼线沿着腰胯蜿蜒,隐入最往下的部位。
谢阆不知何时将发冠也取了下来,一头乌黑顺滑的发垂落肩头,有一些落在南姝胸前,冰冰凉凉,扫的她痒痒的,忍不住抬起手去遮,手腕却被抓住。
谢阆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别挡。”
南姝面颊红起来,他的目光毫不掩饰,赤裸裸而带有侵略性,一寸寸扫过她。
她羞耻的别过头去,垂在身侧的手捏紧身下的被褥,指尖都泛起白色。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能片刻停歇。
她躺了好一会儿,这才颤抖着手,想要从床边捡回自己的衣裳,然而她的腰身却被一只手臂环住。
手臂往回收拢,她被迫撞入他怀中,后背处只觉一片火热。
谢阆嗓音带着几分餍足,难得的温存:“留下。”
南姝后背被他胸膛抵住,感受到他的温度节节传来,不由一颤,出口都是沙哑的:“不,不行——”
她不敢留下来,怕被别人撞见。
谢阆的明华堂位于谢府最中心的位置,而她的绛雪轩则在最冷僻的西南角,眼下已快要天亮了,再过片刻便该是府中下人们起床洒扫的时间,她倘若此刻不走,再磨蹭片刻,少不得便会叫别人瞧见。
等到时候,她才是撞死在金銮殿上都没法替自己解释了。
南姝费劲扳开身上的手臂,刚撑着身子站起来,腰窝膝盖便一阵发酸发软,颤巍巍再次躺回去。
谢阆嗤笑一声,手臂环过她腰身,逼着她转过身,将面颊贴向自己胸膛,而后一掌覆在她后脑勺微微用力,南姝整个面颊便埋入他胸膛。
视线尽数被占据,鼻尖算是谢阆身上的冷木香。
“睡觉。”
南姝还想挣扎,便听头顶嗓音半带威胁,沉凝道:“再不睡,我就当你是不累。”
不累,那就是还能继续的意思。
南姝身子一僵,终于不敢动作,如同木头般呆呆缩在他怀里。
谢阆低眸,瞧着怀中鹌鹑似的少女,鼻尖闻着她身上清雅木兰香,终于觉得心身皆安。
他眸光有些许柔和,手臂无声抱紧怀中人,直到她娇软的身子彻底被他环入怀中,这才心满意足的合眼。
谢阆屋中虽未燃炭盆,可他常年习武,身上便如同火炉一般,南姝原本还僵直着身子睡不着,然而被谢阆紧紧抱在怀中,倒像是睡在火堆旁,再加上她方才也实在是累的很了,眼皮瞬时便落了下来,意识刹那间尽数消失不见。
听着怀中平稳的呼吸声,谢阆睁开眼,目光落在她睡梦中安静柔软的脸颊,眼底划过一丝微弱笑意。
这一夜不似南姝自己睡时那般多梦易醒,她睡得极沉,一觉醒来时只觉眼皮上一阵发热,她睁开眼,望见屋中金灿灿的日光,竟还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感。
春芝听见动静,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见她醒来,那张布满忧愁的脸一下子舒展来,有了几分喜色:“姑娘可算是醒了,您都睡了整整一天了。”
南姝环顾一圈,只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她在绛雪轩中的屋子,再低头看看身上,整整齐齐的穿着全套里衣,就连衣领处也是一个扣子不少,将所有的肌肤尽数遮掩其中。
昨夜那一切,仿佛她的一场梦境。
然而她起身时,浑身骨节宛如错位般的酸痛,却叫她清楚的明白这一切不是梦。
她在谢阆的明华堂中睡着了,也不知他是使得什么手段,竟在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又送回了绛雪轩。
南姝垂眸,掩下心头思绪,沙哑着嗓子开口:“水。”
春芝这才猛地一拍大腿:“是是,水——姑娘今早得了风寒,又睡了这么一整日,一定是又渴又饿,我这就去喊人给姑娘上饭菜,姑娘等等我。”
她一直伺候在南姝身边,也算是个伶俐能干的丫头,很快就风风火火倒了杯热茶给南姝,又唤人去膳房传饭菜,这才回到南姝身边,伺候着她靠着软枕坐起来。
南姝手中端着茶杯,轻轻啜了一声,一颗心有些七上八下:“是他——大公子,同你说我得了风寒?”
说起谢阆,春芝脸上表情好了一些。
“这谢府阖府都没一个好人,也就是大公子,瞧着虽冷淡,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哪怕您不是谢府嫡亲的姑娘,又阴差阳错代替了这么多年二姑娘,可他总归还是记着同您的情分的。”
有了昨夜一夜的欺辱,如今再听春芝这般敬佩崇拜感慨的话,南姝是笑也笑不出来,入口的茶苦涩要命,宛如昨夜硬生生被逼迫咽下的脏东西,叫她几欲作呕。
春芝却不曾注意到她的脸色,还在喜滋滋道:“姑娘,您方才醒来便没发现屋中有什么不同么?”
南姝奄奄道:“什么?”
春芝指了指她身上身下的被褥,又指了指室内四个角落,唇角扬起:“暖和柔软的新棉被,蚕丝做的新被子,听说是大公子这次去南方专门带回来的,府中只有老夫人和大太太,就连二姑娘今早去要都没要到,气的又发了病呢。”
她得意的翘了翘嘴角:“可咱们这里,可是云清巴巴送来的,还说了,姑娘要是再要,只管叫人去拿。还有那些炭盆,可都是今年京城最抢手的金丝炭,只有皇亲国戚用得起呢……”
春芝碎碎念,南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手中茶杯几乎端不稳,茶水泼到被褥上,晕开一片深色。
春芝呀的叫了一声连忙站起,抽出帕子来擦被子,这才叫南姝一张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唇瓣却是不带半分血色的白,胸膛剧烈的颤抖着,双眼通红。
吓了她一跳。
“姑,姑娘——”
春芝瑟缩道。
南姝再也坐不住,她猛地抬手将茶杯摔到地上,眼泪几乎喷涌而出。
“你出去!出去!”
春芝身子一颤,还欲上前,却见南姝泪如雨下,一双通红的眼瞪着自己,着实不敢再待下去,只得连忙收拾了地面飞快跑出去。
南姝扑倒在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她昨夜都已经那样百般迁就讨好示弱,谢阆竟然还不肯放过她!
他是当真恨极了她鸠占鹊巢,占了这么多年谢琳琅谢府二姑娘的身份,逼得她养出一具羸弱身子,故而铁了心为她报仇。
这三年来的折辱还不够,他如今竟然还将她比作出来卖的妓子,她在床榻间让他发泄够了,便大发慈悲的从指缝间露出一些东西,等着她感恩戴德。
可她也是个人,是个有骨头的活生生的人,过往三年尚且可以算作是自己心怀有愧百般迁就,可他的这般羞辱她却如何也受不住。
然而她又有什么办法?
他是谢府嫡长子,铁板钉钉上的谢家下任家主,是晋国最年轻的首辅候选人。
而她,不过是个无家可归,只能仰仗人鼻息生存的假货,她还能如何?
南姝想着这些,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终于再也忍不住,流着眼泪便晕了过去。
一夜暴雪后倒是一日晴天,云清领着明华堂几个大丫鬟收晾晒的被褥书本,余光却见一抹身影在明华堂外鬼鬼祟祟。
瞧着是南姝姑娘身边的春芝。
云清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悄无声息的从内院走出,悄悄绕到春芝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春芝吓得几乎跳起,扭头见是云清,这才终于把那口气吐了出来,但还是忍不住道:“你吓死我了。”
云清扯了扯嘴角:“春芝姑娘,你怎么过来了?莫非是三姑娘那边……”
他话未说完,春芝便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们姑娘方才才醒,我正叫人去膳房拿了饭,却不知姑娘怎得,突然便摔了茶杯泪流不止,还将我赶了出来,我趴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只听姑娘哭的伤心,不知是怎么回事……我,我想着大公子向来对姑娘好,便自作主张来请公子,想让公子去劝劝姑娘。”
春芝对谢阆和南姝的事茫然不知,云清却是一清二楚。
他一听春芝如此说,心中便觉不妙,越听下去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几乎站不住。
“这样大的事,你不早点来说!”
他低喝一声,不顾春芝茫然,便匆匆折身进了内院,只道:“你先回去伺候着。”
屋内,谢阆掌中缠绕着半截衣带坐在床边,唇瓣轻抿,幽深目光落在上头。
那是昨夜南姝身上落下的半截衣带,不似寻常女儿家喜欢的亮色,是很暗沉的颜色,然而却很衬她的肤色。
这衣带环绕过她雪白的身子,越衬得她肌肤白皙如雪娇嫩绵软。
哪怕不过才一个白日,谢阆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身,来到博古架旁,从最上面拿出一个玉白圆盒,圆盒上贴着一张蓝色纸条。
这是他昨日回府后托太医院院首亲手制的药膏,用于女子房事之后,能极快的修复身体并加以保养。
旁人皆道谢家公子谢和安,是个不近女色,禁欲淡漠的世外谪仙,然而只有谢阆知道,他是个色中饿鬼。
在京外的这三个月,他日日夜夜都在想南姝,想她娇软香甜的身子,想她被要的狠时在他耳边啜泣求饶的声音,想她那双失神迷蒙,瞳孔会轻轻颤抖的泪眼,还想她不愿却又不得不委身他,自以为自己将心思掩藏的很好的模样。
谢阆最清楚自己,他是个沾了南姝便戒不掉的瘾君子。
将那盒药膏塞入袖中,谢阆抬头看眼天色,夕阳还挂在屋檐,他有些不悦。
怎得还不天黑?
脚步声匆匆响起,云清一边拭去额上的汗,一边放缓脚步走进屋中,半抬头看向谢阆。
“公子。”
谢阆收回手臂,转头看来:“什么事?”
云清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头顶像是悬了把大刀,他费劲的道:“南姝姑娘醒了。”
谢阆眼眸微动。
他昨夜确实是狠了些,实在是这三个月来素得久了,叫他一碰上南姝便难以抽身。
原本还想着她要睡到晚上才醒,不料这次倒是醒的早。
他淡淡应了一声:“醒了便好。我让你送去的东西,都送过去了么?”
谢阆人虽在外面,可府中都发生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自三年前南姝的身份暴露后,她在这谢府变成了最尴尬的存在。
谢府倒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小女儿,只是南姝她代替的是真正的谢家二小姐的身份,如今真正的二小姐出现,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便成了被别人谴责谩骂的对象,府中下人为了讨好谢琳琅,自然也不会好好对待她。
谢阆在府中时,府中下人看在他的份上,起码也不会过分苛责于南姝,再加上有他时不时的出手,南姝在府中日子过得倒与从前并无区别。
只是后来他奉圣命去南方办事,便无法亲自出手帮助南姝,府中下人也皆见风使舵冷落于她,才叫她过得那般惨淡。
谢阆今早醒来便处置了那一批人,又专门叫云清送去了上好的被褥和炭火,想着南姝会有几分欢心。
不料却见云清脸色越发复杂起来,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谢阆眉头拧起:“说话。”
云清一个激灵,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南姝姑娘身边的春芝刚刚来说南姝姑娘醒了,却又不知道怎么突然哭了,然后就哭睡过去了,到现在也没吃晚饭,她让属下来问问公子,能不能过去看看南姝姑娘。”
能不能?——
不必问,自然是能。
云清身为谢阆的心腹,比谁都清楚自家主子的心思。
正因清楚她,他才能够对谢阆和南姝之间的事情当做视而不见。
不然若是换了寻常人家,哪怕不是亲兄妹,可总归从前都是一个屋子里长大的,哥哥妹妹的叫过,南姝也是真心将他当做亲哥哥,甚至曾那般信赖的同他商量自己的婚事——如此感情,可称得上一句兄妹情深。
然而,如今他们之间的事,说起来又同卵伦有什么区别?
只是云清不敢说,府中也只有他最清楚。
谢阆猛地攥住衣袖:“她哭了?为何?”
总不该是因伤口疼痛而哭?
他明明今早送她回去时便给她上过了一次药,以陈院首的医术,不说大好,但也应该好了有七八成。
那是为何?
云清也茫然:“属下不知。春芝说她也不清楚,只是说起那被褥和炭火是公子叫人 送过去的,南姝姑娘,脸色便很难看。”
他不清楚,谢阆却一下子想明白了。
南姝是怎样个人,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瞧着柔柔软软的小姑娘,骨子里却是极冷极傲的。
当初谢琳琅找上门戳破她的身份,南姝便想要主动离开谢府。
是他使了手段,逼迫她留下来,又拿捏着把柄,这才叫她留在身边。
即便如此,她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若非还念着几分情分,怕是早就与他冲个鱼死网破了。
昨夜她虽不说,可谢阆却知道她心底有怨,怨他将她留下来,还怨他同她之间这样不清不白。
本该昨夜就哄好人的,可他着实是欲虫上脑,一时没忍住,而后又只顾着为她出气,却忘了以她那样敏感多思的性子,定是想着他在折辱她。
谢阆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忍住胸口的叹息,终究是坐不住,抬手将那半截衣带塞入腰间,匆匆往门口走去。
那半轮夕阳终于隐入红砖绿瓦之后,天地一片雾霾似的幽蓝色。
又有北风卷地而起,枝头枯叶簌簌发颤,不多时便被寒风卷落。
天际云朵堆积下压,瞧着又是要下雨。
云清指使着人匆匆收东西扫院落,目光却往望着谢阆离去的方向,止不住的叹气。
谁能想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谢家公子谢和安,对上自己心仪的女子,竟也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普通男子并无差别。
其实从四年前,谢阆做出那个决定时,云清便预料到了今日。
不好的种子,定然结不出好的果实。
感情也是同样。
屋中烛火昏沉,南姝犹陷在噩梦之中。
那是三年前的雨夜,谢琳琅找上门的第一个月,她便已然敏感察觉府中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变了。
鄙夷,不屑,幸灾乐祸。
诸多情绪落在她身上,她时常能听见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谢琳琅回来时模样越惨,那群人看向她的目光便越讥讽。
所有人等着看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要如何待下去,真正的谢府千金回来,多的是人看她笑话。
南姝并非什么都察觉不到的蠢人,谢大太太日复一日的冷落,谢大老爷看向她时复杂的目光,以及府上下人的指指点点,都叫她下定决心要离开。
此刻离开,她起码还能与谢家众人保持着微弱的亲情,不至于闹得大家谁都难堪。
窗外风雨如晦,她收拾了东西,已经到谢琳琅身边伺候的秋蕊来送她最后一程,主仆二人说完话,南姝背起包袱,从春芝手中接过油纸伞,走进风雨之中。
然而就在谢府后山的花园中,她遭遇了这辈子最为可怕的事情。
“想离开?”青年嗓音冷凝如冰铁,他落在她腰上的手那样硬,紧紧的禁锢着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莫大的愤怒。
他在愤怒什么?
南姝尚且来不及想明白,只听嘶啦一声,她身上的衣物被撕开,狂风暴雨扑面而来。
耳边声音如同恶魔低语:“谢府养你十五年,便是要你在此刻逃跑?谢南姝,想走,我不同意。”
风雨如晦,她指尖死死捏住假山一角,修养得当的尖细指甲崩裂,鲜血从指尖渗出。
然而这些痛苦,不及她身上的痛苦。
她瞪大眼眸,看着身上的青年,惊愕,惶恐,不可置信……
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错觉,颤抖着嗓音唤他:“哥哥——”
腰上的手越发用力,青年俯身狠狠咬住她脖颈一侧,讥讽而笑:“我娘可没生出这样一个白眼狼。”
南姝从梦中惊醒,只见跳动的烛火之间,一抹欣长身影正负手立于她床榻边,腰肢微俯,似乎是要低头来看她。
南姝尚未从梦里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下意识的将肩膀往后缩起,眉眼间的抗拒丝毫不掩。
谢阆神色一寸寸冷下来。
“不想被我碰?”他冷嗤一声,宽大手掌握住南姝手臂猛地一扯,便将她轻而易举扯入怀中。
南姝既惊又怒,飞快看了眼门外,压低声音恼道:“这是绛雪轩——”
不是你的明华堂!
谢阆眉眼不动如山,另一只手拂上她的面颊,指尖一寸寸摩擦过她脸颊上柔嫩白皙的肌肤。
他嗓音平稳而漠然:“那又如何?”
南姝肌肤养的娇嫩如豆腐,谢阆又是自幼学习君子六艺的世家公子,指腹难免带了一层薄茧,落在她脸上,不至于很疼,但也有几分难受。
南姝细长罥烟眉蹙起,长睫垂落,遮住眸中的屈辱。
她颤抖着手臂,轻轻抓住谢阆的手腕,忍着屈辱抬起眼眉,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会被别人看见……”
谢阆却仍是那句话:“那又如何?”
南姝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险些将自己气个半死。
明明她都还没有找谢阆发脾气,这人倒先一副被别人惹了的模样,变得分外难缠起来。
倘若说从前的南姝还会觉得谢阆身为世家公子,一定会在乎所谓的礼仪道德,不会在这里对她动手。
可这三年的教训足以让她明白,谢阆绝不是寻常的循规蹈矩的世家公子,他骨子里是疯的,她若是哄不好他,怕他等会儿真要不管不顾的在这里便要了她!
南姝强忍着怦怦乱跳的心,雪白牙齿轻咬下唇,眸中划过一丝耻辱,终究还是微微坐起来,柔软唇瓣凑上他的唇畔。
“大哥哥……”
刻意放柔的嗓音甜软动人,带着少女特有的淡淡木兰香。
谢阆眸心微动,拉着她手臂的手很快落到腰间,往自己怀中一收,毫不客气的低头吻去。
南姝本来只是想浅浅的吻一下他哄哄他,不料男人亲吻如同狂风暴雨,顿时叫她招架不住,几乎要化作一团水融在他臂弯之中。
“不要……别……”她双手无力搭在他胸前,勉强才换气之余得以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字,目光哀求似的看向谢阆。
在他的明华堂怎样都无所谓,可这里是绛雪轩。
院子里的下人都不知是谁的耳目,倘若他们今天真的在这里发生什么,那么都不必等到明天天亮,估计全府的人就该知道她同谢阆之间的这桩孽事。
谢阆本还想亲,可见怀中少女实在怕的厉害,浑身都在抖,终究还是心软,只浅浅一啄她唇瓣,拉远些距离。
一条晶莹淫靡的线被拉出来,摇摇欲坠的垂在两人之间,南姝望见这一幕,羞愤交加,一张脸几乎滴血。
谢阆却反而拿指腹轻轻擦过自己唇瓣,而后手腕一转,将那指腹落在南姝唇瓣上,嗓音微哑:“刚才为何发脾气?”
南姝一怔:“什么?”
谢阆定定的看她,一双黑眸沉而深,宛如一口千年的古井,一眼看去便只让人觉得寒气森森,几乎要冻死人。
南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
她还未编出理由,谢阆便毫不客气的戳破了她:“你觉得我在羞辱你?”
南姝嗓子一紧,下意识想否认,却在他看透一切的目光中沉默下来。
她轻轻别过头,避开了谢阆的视线,被子下的手无声攥紧,连指甲戳破掌心的肌肤都察觉不到疼。
她很想问一句:难道不是吗?
明明在众人面前,他才说他只有谢琳琅一个妹妹,转头却把她拉上他的床榻,逼她在床上说尽羞耻的话。
她都已经按照他说的干了,他却又让人送来绫罗绸缎,以一些身外之物便想让她将一夜的羞辱尽数忘却,最好下一次还能像青楼里最放荡的妓子般,向他谄媚欢笑。
这不是羞辱,那要怎样才算羞辱呢?
谢阆看着她这副模样,却竟然轻轻笑了。
他的笑带着几分嘲讽:“那你可真是高看自己。京中千金阁中的头牌,都不过一夜百金。而我让云清送去绛雪轩的东西,仅仅是你身下这条被褥,便是说千金也不为过,一个你抵十个头牌,这世间怕是无人能够春宵一度了。”
南姝面颊很快涨得通红,通红之后便又是极致的苍白。
她狠狠咬住下唇,一口气堵在胸口,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扬起头来,一双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谢阆,一字一句,慢慢的道:“既然如此,你就拿回去,我不用你的东西,免得叫谢大公子为睡我这个比头牌还贵的良家女子而倾家荡产。”
她说的嘲讽,谢阆唇瓣轻扯,勾出的一抹笑来,笑意不达眼底:“用不用,可由不得你。至于倾家荡产,暂时不劳费心,睡千年百年的金钱没有,睡你十年二十年的资产倒不缺,足以让你——”
他身子微俯,滚烫气息落在南姝耳边,缓缓道:“生下我的孩子。”
南姝眼眸陡然瞪大,恐惧的看向他:“你疯了?!我们,我们怎么可以,可以有,有——”
孩子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谢阆瞥她一眼,冷嗤:“我只是随口说说,怎么?”他眯了眯眼:“还是说,你想要?”
南姝想也不想:“我不要!”
谢阆眼尾挑出一抹凌厉的线条,他冷声道:“你还不配。”
南姝因他这番话胆战心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谢阆猛地提声:“来人,传膳。”
她嘴边的话被打断。
不多时,门外侍女鱼贯而入,很快便在桌案上摆出一张极为丰盛的晚饭。
其中许多饭菜,是南姝轻易吃不到的。
谢阆已在方才侍女们入内前便走出了内室,此刻正坐在桌边,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叩着桌面,目光看向南姝:“下床,吃饭。”
南姝抿着唇别过脸,原本想抗拒,可腹部却传来一阵阵饥饿的感受。
她清楚自己就算与谢阆置气,也得顾好自己的身体,因此终究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
双脚触地,不可言说的部位还是有几分隐痛,但比起昨夜好多了,南姝眉头轻蹙着,终于来到桌边,却见那椅子上搭了个柔软的垫子。
她一怔,下意识看向谢阆,青年却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嗓音冷淡:“看我做甚?吃饭。”
南姝得了他的冷脸,也没心思再同他说话,沉默着吃饭。
谢阆一直未走,直到她吃个半饱放下碗筷,他这才再次看了过来。
南姝心脏一跳,以为他又要提出什么要求。
好在,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往门口走去,只留下一句:“有的时候想太多,也是一种病。”
南姝一脸茫然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半天没想明白。
他是不是在骂自己有病?!
南姝愤愤的捏紧拳头,盯着他的背影恨恨咬牙,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重重的吐出胸口那口气。
夜间又下起大雪,好在今夜她屋中有谢阆送来的上好炭火,终于不再像先前那般总在夜里冻醒,一觉醒来脸颊红润,看的春芝倒是满眼笑意。
谢阆是腊月十五回的京城,日子转眼便过去十天,到了腊月二十五,春节将至,谢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唯独南姝的绛雪轩,成了最为清闲的地方。
白日里是难得的好天气,春芝去花园里折了几支红梅插在南姝床头的白瓷花瓶中,南姝来了兴致,铺了宣纸在桌上画梅花。
梅花画至一半,却被来人打断。
“三姑娘,太太请您去一趟丹霞阁。”
南姝手腕一抖,梅树树干顿时斜出一笔,狰狞而刺目。
她长长吸了口气,将毛笔放回笔架上,抬起头,对着来人微微笑了笑。
“我换身衣裳就过去,劳烦丁兰姐姐稍等片刻。”
丁兰是谢大太太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性情沉稳,哪怕南姝身份暴露后也从不曾为难她,此刻更是温和道:“无事,三姑娘收拾便是。”
南姝进了屋,换了身清雅的衣裙,再次出了门。
丁兰领着她一路前往丹霞阁。
“二姑娘先前的风寒久久不见好,总在夜间咳嗽,多亏了大公子前些日子刚回府,便亲自去陈院首府中拿来专门治咳疾的良药,二姑娘这才好了些。”
丁兰温声替南姝解释:“今日太太请姑娘过去,主要是想让姑娘给二姑娘道个歉。虽说先前抄了佛经送过去,可总归还是亲自见一面来的更有诚心些。”
南姝不说话,沉默的低着头。
冬日里的太阳落在身上,竟察觉不到半分暖意,她很快一双手便冷的像冰。
丹霞阁曾是南姝身为谢家二姑娘时的居所。
这是谢家姑娘们住的院子中最好的一处,仅次于谢阆的明华堂。
假山流水,青竹红花,哪怕是冬日,院子里头也一派融融春色。
一架秋千被扎在假山旁的草地之中,扶手处的绳子是用上好的铁线制成,上面贴心的包裹了好几层棉布,还在边上配了女孩子最喜欢的蕾丝边。
南姝目光落在上面,一双腿突然间有些走不动了。
这架秋千,竟然还在……
这是她十四岁生日时,谢阆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说想要一架秋千。
于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她便看到了这架秋千,就在她屋子的后窗处,她一眼就能看到。
“三姑娘?”丁兰见身边的少女停住脚步,有些不解的看去,看她盯着那架秋千时愣了一下,随即解释:“二姑娘听说这架秋千是大公子亲手做的,所以专门留了下来,说不愿浪费大公子的心思。”
南姝胸口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她想笑,却发现自己脸皮僵僵的,也笑不出来,只好扯扯嘴角,费力道:“挺好。”
她收回视线,不再看它,也不再去想脑海中那些回忆,跟着丁兰走进主屋中。
屋中温暖如春,浓郁的香味蔓延开,数盆名贵花朵开的正艳,被摆放在门边。
宽大的外室摆满各种家具,沉香炉博古架,梳妆台琉璃镜,外面千金难买的珍贵胭脂水粉被随意丢在桌案上,屏风上搭着十来件绣着金线银线的华美衣裙,屏风后传来少女娇笑声。
“母亲,你又哄女儿。女儿哪里瘦了,您瞧瞧腰身,又胖了一圈了,上个月刚做的新裙子都穿不下啦!”
随即,便是南姝从未听过的慈爱声音:“穿不下就穿不下,娘等下就喊人去请锦衣阁的绣娘,给你再做几件新衣裳!”
少女甜滋滋的笑了:“多谢母亲~”
哪怕已经三年了,听到这些对话,南姝难免还是会胸口一阵抽痛。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底思绪。
丁兰绕过屏风去通报,屋中笑声戛然而止,随后才是南姝听惯的冷淡声音:“让她进来吧。”
丁兰绕出来,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中夹杂几分同情。
“三姑娘,请。”
南姝已经有半年不曾见谢大太太了。
谢大太太身体先天不好,当初生了谢阆后休养身子,整整八年后才有了第二个孩子。
生谢琳琅时她刚好回娘家看望重病的祖父,归家途中遇到流匪,流落破庙之中生下谢琳琅,生产完便晕了过去,醒来见自己怀中有一婴儿,便以为是自己的女儿,这才将她带了回来。
这番生产让她本便不好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此后只能缠绵病榻,等南姝十岁时她才勉强恢复了些。
南姝虽同她相处的时间不多,却总对她有一份亲近之心,而她原本也是想好好亲近南姝的,只是不知为何,她一靠近南姝便觉得浑身不舒服,隐约间总感觉回到了动乱的那夜,叫她总是做噩梦。
时间一久,她也就不太敢接触南姝了,母女二人生疏起来。
直到谢琳琅找上门来,带着她贴身的金锁和身上的纹身,大太太这才知道她同南姝之间的异样是为何。
只因她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世人皆道母子连心,母女亦然如此。
在南姝享受谢家千金所带来的荣华富贵时,她可怜的亲生女儿却在外面靠乞讨为生,被人当做奴仆一样随意使唤。
或许是她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她亲生女儿在受苦受难,这才对鸠占鹊巢的南姝喜欢不起来。
然而虽说不喜欢,可南姝终究是她看着长大的,谢大太太也不至于心狠到那个地步,非得把人赶出去不可。
她眼下看着南姝,神色复杂:“来了?”
南姝睫羽轻垂,目光不去看她面容,只停在面前的木地板上,轻轻道:“是。”
谢大太太吸了口气:“丁兰同你说过我叫你来干什么了么?”
南姝仍是垂着眉眼,嗓音清清淡淡,听不出高兴却也听不出不高兴:“说过。”
谢大太太最不喜欢的便是南姝这一点,无论她说话语气是好还是坏,她似乎都浑然不在意,依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
从前谢大太太还会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寻常的小姑娘一般都会撒娇卖痴,怎得就她家这一个小小年纪便似老僧坐定般,很少在她面前撒娇或者哭泣示弱。
南姝这般,也叫谢大太太无法同别的母亲对待女儿般同她亲近。直到谢琳琅回来——
谢大太太扭头看了眼身边的谢琳琅,看到少女微撅着唇像是不高兴似的娇俏模样,觉得她这般才是正常的小女儿。
叫她有几分做人母亲的感觉。
谢大太太收回心中复杂的思绪,淡淡看向她:“既然如此,那你便向你二姐姐道个歉吧。”
谢琳琅有些柔弱的咳嗽两下,柔柔开口:“母亲,要不还是算了吧,想来妹妹也不是故意推我入水……再说了,妹妹她自己也掉到了水里,女儿尚且有母亲关心爱护,可妹妹一个人在绛雪轩孤零零的,说不定有多难过呢。”
她语气听着温柔体贴,可字字句句却如同刀刃般,直直往南姝心头戳。
哪怕她已经习惯如此,却还是难免心头一痛。
这样浅显易懂的话,她以为谢大太太能听出其中之意,却听她语气不赞同的道:“算什么算了?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她既然推你入水,便该料到自己会自食恶果,这是老天看不过她的狠心惩罚她,教训她以后不能心存恶念,我叫她给你道歉,也是让她长个记性,以后不能再有害人的心思。”
南姝尚未说话,面前母女二人便一唱一和的说完,谢琳琅一脸乖巧道:“母亲说的有道理,女儿只是怕妹妹会不理解母亲的一番好心,还以为母亲是故意偏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她甜笑着看向南姝,柔声道:“妹妹,你可千万别误会。母亲虽不是你的亲生母亲,可养育了你这么多年,打心眼里是将你当做自己嫡亲的女儿的。我虽是谢家真正的血脉,可这么多年来流落民间,与母亲相处不过三年,不比妹妹同母亲的十五年,母亲心里头肯定在意妹妹更多一些的,妹妹可千万不要误会母亲,觉得母亲是偏向她的亲生女儿,故意为难你呀。”
她字字句句都在强调南姝的身份,又说自己如何缺失母爱,谢大太太顿时红了眼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臂轻轻拍着她肩膀,温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咱们母女虽相处才三年,可血浓于水,母女间的血脉亲情是无论如何都斩不断的,别管十五年二十年的,亲女儿只要在我身边一日,便胜过别人千年万年。”
谢大太太其实并不是能说出这般甜腻话语的人,她性子沉稳寡淡,很少会外露情绪,这是南姝第一次听她如此说话。
她心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扎中,密密麻麻的痛。
谢大太太哄完谢琳琅,这才看向南姝。
若说刚刚对她还有几分好脸色,眼下便一点笑都没有了:“你这孽障,还不同你姐姐道歉,莫非心中是真的觉得不服气,以为我在故意为难你?”
谢琳琅别过头,唇角微微下压,遮住笑意,余光看向南姝。
站在屋子中间的少女身段纤细窈窕,哪怕是过时的朴素罗裙,依旧遮不住她玲珑袅娜的身段。
腰肢纤柔不胜握,肩若削成臂似藕段,露在外面的半截脖颈纤细白皙,青紫经脉都清晰可见,两截锁骨细弱清晰,线条流畅漂亮,再往下却是饱满挺翘的胸脯。
谢琳琅不得不承认,南姝是极美的,三年前她见她第一眼便如此觉得,三年后哪怕自己也已经小有姿色,却还是比不上南姝分毫。
可明明她才是真正的谢家千金,本该被千娇万宠,锦衣玉食着长大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谢南姝这个假货。
不过没关系,她会一点一点,把属于她的东西都抢回来。
包括那个人。
南姝下巴轻抬,看向谢大太太,还报了最后一丝对她的期望:“母亲问都不问,便断定是我的过错吗?母亲可知我为何推她入水?”
谢大太太一怔:“……你姐姐说了,是你想抢你姐姐的斗篷。”
南姝有些讥讽的弯了弯嘴角,看向谢琳琅,声音说不出来的嘲讽:“原来二姐姐是如此说的。”
谢琳琅没想到南姝竟然还敢当着她的面问谢大太太真正的缘由,顿时有些紧张的弯了弯唇,眼珠转了一圈,很快便泫然欲泣道:“是,妹妹没想要我的斗篷,是我自己想送给她……”
她眼眶红起来,一扭身便趴在桌上泣道:“那斗篷是大哥哥专门托人从塞外送来给我的,只因我身子弱,大哥哥心疼我……可那日妹妹撞见,便说自己也想要,我……”
她似乎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哭的肩膀发抖,连带着呼吸都困难了。
身旁的婢女见状,连忙上前抚着她胸口叫道:“姑娘!”
谢大太太亦是吓了一跳,忙不迭请人喊大夫。
原本祥和静谧的丹霞阁一下子喧闹起来,南姝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忙活。
等府医替谢琳琅把过脉离开后,谢大太太猛地抬手,将手中还有一大杯茶水的茶杯扔到南姝脚边。
“你这孽障,害的你姐姐得了一个多月的风寒还不算,今天竟然又气的她咳疾发作。看来还是我谢家对你太过仁慈了,竟然叫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大太太目光冷冷盯着南姝,一字一句冷漠至极的道:“记住,琳琅才是真正的谢家千金,是和安嫡亲的妹妹,至于你,不过是老夫人和和安心软,将你留在府中,说好听点,你是三小姐;说难听点,不过一个厚着脸皮赖着不走的假货。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好少惦记,惦记前,至少也要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是三年来,谢大太太第一次对南姝说这样狠的话。
在此前,她见了她,总还会说一句,都是谢家的姑娘。
便叫南姝当了真,以为谢大太太虽不喜欢自己,却也不至于厌恶。
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在她心中是这样看自己的。
她听不见接下来谢大太太还说了什么,也感受不到迎面吹来的冷风。
丁兰将她领到院中,有些同情的道:“太太刚说让三姑娘在这里跪着,二姑娘什么时候醒才能走。”
南姝僵着脸跪下来,目光无声的看着落满白雪的红墙。
丁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中。
仅剩的一点太阳光线都被云朵挡住,刹那间狂风大作,吹得南姝发丝飞舞。
她脸皮被风吹得僵冷,做不出任何表情。
早该清楚的,人与人之间不能相处太多。
倘若她三年前就离开,起码在谢大太太眼中,她不至于成为如今这个惦记他人东西,认不清自己地位,贪婪无耻的假货。
而谢大太太在她心中,也永远是那个亲近不足但尊敬有余的母亲。
而不是方才指着她鼻子鄙夷骂她的谢大太太。
早该离开的,她为什么要留下来?
狂风之后便是鹅毛似的雪,一层层落下来,很快遮盖了南姝的裙摆。
她双膝都被冰雪湿透,泛起刺骨的疼痛来,眼前视线被风雪遮挡的什么也看不清,哪怕她努力抬起头,看到的也不过是狂风暴雪中凌乱的那一盏灯笼。
烛光熹微。
她意识渐渐昏沉起来,甚至连有人走进丹霞阁都不曾察觉。
一双脚停在她面前,南姝睫羽上皆落了雪,她迟钝的眨了眨,抬起眼眸,便见谢阆一张分外难看的脸。
他的脸比冬日里的夜色还要黑。
“起来!”
这两个字传入她耳中,南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他。
下一刻,她手臂猛地被攥住,整个身子被人从雪地中拔了出来。
谢阆声音冷沉,像是强行压抑着怒火,眸光极冷,说出的字如同从牙齿中挤出来:“聋了?我让你起来,你听不见?”
谢阆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的向南姝手臂上传来,她终于有一些清醒,张了张嘴:“母亲让我——”
谢阆分外不耐的打断了她:“闭嘴!”
他匆匆往周围看了一眼,一手抽出披在自己身上的黑羽大氅,手臂一抬便包裹在南姝身上,指尖牢牢在她脖颈处打了个结,随即手臂一松。
南姝脚下一个踉跄,正以为自己可能会摔倒,手臂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住。
她侧头,看到云清有礼恭顺的面容。
“三姑娘。”
身在丹霞阁,谢阆不再多言,只冷冷道:“把她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让她出门!”
云清应了一声,双手扶着南姝,低声道:“冒犯了。”
南姝明白谢阆在气什么。
想来一定是气她气晕了谢琳琅,这才将她禁足起来,不许她再出现在谢琳琅面前。
他们兄妹二人,倒也真是兄妹情深。
……其实谢阆做哥哥的话,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哥哥。
南姝清楚的。
她并不怨谢阆站在谢琳琅那里,那是他的嫡亲妹妹,换了谁,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倘若她是他的亲妹妹,南姝毫不怀疑,谢阆会坚定的站在她这里。
可惜她不是。
南姝沉默着转过身,在云清的陪伴下踉跄着回到绛雪轩。
一回屋,她连湿衣服都不脱,便直接躺在了床上,将春芝赶了出去。
天色早已经黑了,屋中一片黑暗,南姝不想点灯,只是趴在被褥上,静静的想着:
或许,她真的该走了。
谢家再容不下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脚步声从屏风后响起。
南姝还以为是春芝,眉头蹙起,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抹修长身形从屏风后走进。
借着窗外三分雪色,她看清了来人。
“大公子……”
南姝怔了怔,连忙想从床上坐起,肩背却被人按住。
谢阆手掌极大,落在她肩膀处,轻而易举覆盖她半边肩膀,桎梏住她浑身所有的力道,逼得她抬不起头。
她听到布料摩挲声,随即床边被褥微微下陷,谢阆坐了下来。
他不说话,屋中极致的沉默,加上浓稠的夜色,叫南姝胆战心惊。
她终于开始后悔,她今天中午就该直接道歉的,管它究竟是谁的错。
谢琳琅不是想要她低头么?她低给她看就是了,何必为了试探她在谢大太太心中的地位,平白惹了谢阆这个活阎王。
南姝惴惴不安,脖颈有些僵硬的往后转,想去看谢阆究竟是何表情。
然而他扣住她的肩颈,让她无法转头。
下身陡然一凉,是那湿漉漉的裙子被谢阆一把扯开,丢在了地上。
南姝腰肢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谢阆——”
身后传来漠然至极的声音:“闭嘴。”
南姝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个雨夜。
饱涨的痛意猛地席来,她攥紧身下的被褥,将将呼出的那口气在唇齿边破碎。
“不,不要……”
她扭着腰身抗拒,得到的却是更紧的禁锢。
谢阆大掌捂住她的嘴唇,将她所有的声音压在掌心。
他俯下身来,在她耳边冷声问:“为何不让人来喊我?”
南姝昏昏沉沉,只觉得他的话像是隔了一层雾,怎么也听不清楚。
“什,什么?”
她说着,费力转过头去,刚巧谢阆面颊就在她肩头,她脸颊转过去,唇瓣便不经意的擦过他的脸颊。
如同微风拂过高山,山虽不动,眼底的冷意却一寸寸融化开。
谢阆嗓音发紧,动作却慢慢轻缓下来。
他捂住南姝嘴唇的手转而捏住她的下巴,随后深深吻下去。
他像是在发泄什么,这个吻那样凶那样狠,像是要把南姝连皮带骨,一尺尺一寸寸全部吞吃入腹。
“我说,怎么不让人来喊我。”
一吻终于停下,谢阆喉结滚动,深深看着身下双眼迷蒙唇瓣红肿的少女,低声道:“就那么蠢,让自己在雪地里跪着?”
或许是谢阆的动作太温柔,也或许是他从身后环抱着她,给了南姝许久没有的安全感。
她一下子就有点委屈了,眼眶湿湿热热,抬眸看向他,眼底隐有水光闪现:“喊你,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谢阆反问:“你以为呢?”
她以为呢?
结果毋庸置疑,他不会。
他是谢琳琅嫡亲的兄长,三年前能够为了谢琳琅将她扯入地狱,这三年来也从不许她出现在谢琳琅面前。
谢琳琅那里的东西永远是谢府姐妹中最好的,很多东西她只需要提一嘴,谢阆便会亲手送到她面前。
而这些,曾经都是属于她的待遇。
正是因为当过谢阆的妹妹,她才知道谢阆是个对自己妹妹多么好的人。
他曾经为她一夜做过秋千,也为了她第一次打架,更因为她一夜高烧曾步步跪上台阶。
正因享受过谢阆对妹妹的好,她才知道无论何时,无论谁对谁错,谢阆都永远会站在自己的家人身边。
曾经的她是他的家人,可如今,她不是了。
南姝吸了吸鼻子,两手交叠搭在被褥上,将脸颊埋进去。
少女柳段似的腰深深陷下去,蜜桃般饱满圆润的臀却高高翘起。
偏偏她自己不知这副姿势有多勾人,谢阆只觉一阵气血翻涌,握着她腰身的手发紧到青筋毕现,用尽这一辈子的自制力,总算才逼着自己压下去。
南姝突觉膝盖上一阵冰冰凉凉,一只大手落上去,慢慢揉开。
她睁开眼,从上身与床榻间的缝隙间看过去,便见青年正绷着唇线,无声的给她上药。
两个膝盖都上完药,南姝坐回床上,看着背对着自己洗手的青年。
她张了张唇,半晌,终于吐出一句话:“谢阆,放我走吧。”
谢阆动作停住,他侧过头去,只见微弱的烛火下,少女双手环着膝盖坐在床榻上,一双烟柳似的黛青色眉毛浅浅蹙起,眼尾却还残留着方才因他而泛起的春色。
她眼眸如梨花带水,乌黑澄澈的瞳仁看向他,一双瞳孔中安安静静的倒映着跳动的烛火,以及一个他。
神色冷淡的他。
“做梦。”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南姝手指一紧,她艰难开口:“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无辜的……倘若愿意,我绝对不会占据属于谢琳琅的身份,可当初的我不过也是个孩子,谢琳琅可怜,难道我就那么可恨吗?”
谢琳琅三年前回来时便告知了当初的真相。
当初谢大太太路遇流匪被迫在破庙中生产,身边并无任何仆从,只有一个女庙祝好心帮她生产。
她生完孩子便晕了过去,因此并不知那女庙祝将谢琳琅同南姝进行了交换。她醒来后还想向女庙祝道谢,可那女庙祝却一夜间宛如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
谢大太太找了一段时日,后来因自己身子不好而停止寻找,但心中终究是感激的,直到谢琳琅道那女庙祝将她偷去,她七岁时女庙祝得病去世,临终前告知她真实身份,而后她又流落街头,终于在十五岁这年得以来到京城上门寻亲。
那女庙祝换人时,南姝也不过是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她并不知自己的命运因一个女人的心思而发生变化,倘若她那时能够知道,她也绝对不会如此做。
南姝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看着屏风边的男人,他高大修长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那样的风姿绰约。
平心而论,她从没有恨过谢阆。
哪怕这三年来,他给她极致的羞辱,她也从未恨他。
“哥哥——”
南姝本想先以理相劝,再示弱示软,好让谢阆放下对她的仇恨,允许她离开谢府,不料她刚刚唤了一声哥哥,谢阆神色便猛然一变,一双眼如冰冷寒箭般朝她射来。
“不许这样叫我。”
南姝一怔。
可明明他那天还想让她这样唤他?
谢阆听着那声哥哥,只觉得后背一阵发麻。
他比谁都清楚这段感情本便是畸形的,哪怕自己以所谓的仇恨为名,将南姝留在身边,可他们本便是不可能的。
谢家不会允许南姝留在他身边,毕竟无论如何她都是谢家的姑娘。
更重要的是,南姝自己也不会同意。
甚至于,她可能从未想过,他对她抱有怎样肮脏的心思!
谢阆深深阖上眼,将心头翻涌的思绪藏住,再次睁眼,眸中一片平静清冷。
“清楚你的身份,谢南姝,不要以为自己无辜,这是你欠她的。”
南姝心头猛地一痛,她忍不住咬紧下唇,目光直直看向谢阆,瞳孔渐渐湿润起来:“可我也已经偿还了,不是吗?”
谢阆低眸,拿过帕子一寸寸将手指擦干,缓步走过来。
刚刚洗过的手有几分凉,落在南姝脖颈一侧,嗓音如手指一般冰凉。
“不够。”
南姝深深闭上眼,将眼中氤氲的雾气遮去。
她茫然的想,那要怎样才够?
要她去死吗?
春节将近,府中人人越发忙碌起来,绛雪轩中难得的来了人。
来人是老夫人身边的方嬷嬷,她带来了两件新做的裙裳,还有一些新打的首饰,对南姝笑道:“明晚就是除夕夜了,老夫人叫人去锦衣阁做了一些新衣裳,差人给各院的姑娘们都送去了,三姑娘这边是老奴来送,姑娘看看这两件衣裳合不合身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老奴再拿回去叫人改了。”
这一番话说的极漂亮,然而如谢府这般的百年世家,断然没有新年前一天才做好新衣裳的道理,都是提前半个月便送到府上的。
之所以送到南姝这边这样迟,无非是这些衣裳都是谢家几个姑娘不要的,才轮到她选择而已。
南姝心底清楚,面上却仍适时露出一脸感激模样,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看过两件裙子,才微笑着道:“喜欢的,多谢方嬷嬷。也劳烦方嬷嬷同老夫人说一句,南姝谢谢老夫人。”
方嬷嬷见她如此知情识趣,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眼底也露出了几分满意。
当初老夫人将人留下来时她还担心这位曾经的二小姐会生出什么怨怼之心,如今看来,她倒是颇为知情识趣,瞧着,倒同当年的“二姑娘”判若两人了。
南姝示意春芝接了衣裳,在方嬷嬷走前折身回内室拿了个枕头出来,神色带着几分忐忑的道:“对了,这是我亲手做的枕头,里面是一些安眠的花草,上次来请安时听说老夫人夜间觉少,所以我斗胆做了这个,还劳烦方嬷嬷给老夫人拿去,能用上最好,用不上也能当个腕枕。”
方嬷嬷看向她手中那方枕头,见上面针脚倒是细致密集,绣着的松树和仙鹤也都是极好的寓意,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从南姝手中接过,笑道:“三姑娘女红向来是不错的,老夫人看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南姝似有几分羞赧的垂下眼睫。
送走方嬷嬷,她脸上的笑容才淡了几分。
托方嬷嬷将枕头送给老夫人,一来确实是表达自己的感激之心,二来,则是为着自己的私心。
自从那夜同谢阆说过她想离开却被谢阆断然拒绝后,南姝便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能获得他的原谅。
谢阆记恨她,想要一辈子羞辱她为谢琳琅报仇。
可南姝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软性子,她骨头里还是有几分傲气的,绝不可能像软柿子一样任由谢阆搓圆揉扁。
他不放过她,那她就自己找出路。
她没有对不起谢琳琅,若说对不起,也是对不起谢阆,对不起他过往十五年对她视作亲妹妹般的好。
可她也用这三年偿还了,任由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做他随意发泄玩弄的对象。
她不欠他什么,她该为自己争一个出路了。
老夫人便是她极好的选择。
这世间女子想要摆脱一个狼窝虎穴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嫁人,她如今也已经十八岁了,可以称得上一句老姑娘。
她下面谢府还有四个姑娘,有两个是定了亲还未嫁人的,还有两个是正在相看人家的,倘若叫别人知道谢家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定然会影响谢家女儿的声誉。
出于这个原因,只要她如今多往老夫人身边凑一凑,她总会给她相看一户人家将她嫁出去。
这是南姝能想到的,最好的摆脱谢阆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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