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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客匆匆

沈安若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沈安若解下围巾围住她的嘴,一圈又一圈,成功地将同伴的聒噪声盖进了围巾里。“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安若指指不远处的闪亮招牌。“咳咳咳。”贺秋雁扒下安若的围巾,大口吸气,“这么晚了,我当然无所谓,可是难道不需要早点回家?”

主角:沈安若程少臣   更新:2022-09-10 16: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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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安若程少臣的其他类型小说《过客匆匆》,由网络作家“沈安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安若解下围巾围住她的嘴,一圈又一圈,成功地将同伴的聒噪声盖进了围巾里。“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安若指指不远处的闪亮招牌。“咳咳咳。”贺秋雁扒下安若的围巾,大口吸气,“这么晚了,我当然无所谓,可是难道不需要早点回家?”

《过客匆匆》精彩片段

关于幸福,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有人用物质量化幸福,有人与他人比较来证明幸福。而我认为,知足便是幸福。我很满足目前的状况,所以,我很幸福。


    本月十三号,又逢周末,正是传说中的“黑色星期五”。贺秋雁为了纪念自己第二十七次相亲失败以及所持股票全部跌停板,约了沈安若一起看电影。


    强档电影只有《无极》,网上纵然骂得厉害,购票者仍络绎不绝。


    “我们也看这个吧,毕竟是几亿人民币砸出来的,越烂越值,这叫作奢侈的行为艺术,难得一见的。”沈安若温柔地建议。


    “瞧这扭曲的心态!”贺秋雁一边鄙视一边顺了她的心愿。


    她们小学和中学同班,大学同校,毕业后又到同一座城市工作。因为这样难得的缘分,即便两人性格喜好差异甚大,仍然成了相当不错的朋友。


    因为心理预期值足够低,电影散场后,她们俩都觉得那片子其实很好看。


    “网评真是无良。科幻片、史诗片、战争片、宫廷片、爱情片、悬疑片、悲情片、传记片……对了,还有喜剧片,这样的多合一,多值回票价啊。”沈安若慢条斯理地给电影下评语。


    “‘毁了我做好人的机会’,哈哈哈。还有,‘我被感动了’,哈哈哈哈哈!”贺秋雁笑得放肆,引路人侧目。


    沈安若解下围巾围住她的嘴,一圈又一圈,成功地将同伴的聒噪声盖进了围巾里。


    “我们去喝杯咖啡吧。”安若指指不远处的闪亮招牌。


    “咳咳咳。”贺秋雁扒下安若的围巾,大口吸气,“这么晚了,我当然无所谓,可是难道不需要早点回家?”


    “我也无所谓的,走吧。”


    贺秋雁顺势挽住安若的胳膊,一边拖着她走一边不忘揶揄:“这已婚妇女当得够自在的,这么晚了都不用回去侍奉老公啊。我差点忘了,前天晚上找出来,说在新区有点远。都怪我当时反应太慢,那么晚了还在新区,难道是住在婚前的房子里吗?不会吧,难道们分居啦?这才结婚多久啊!”


    看她交的什么损友,好心陪伴还要被挖苦。沈安若无奈地望了望天,可惜商业区的光污染严重,看不见半颗星星。


    “嗯。”


    尽管沈安若的回应轻不可闻,然而贺损友还是听见了,声讨如巨浪一般,一波波地扑面而来:“有没有搞错啊,沈安若,这年头别说好男人了,就算是顺眼男人都很难找好吗?老公毕竟远看人模人样近看也还算顺眼已经算可遇不可求了……沈安若啊,家相公一年里是不是差不多一半时间都在外面?我有个常年驻外的又丑又穷的猪头男同事都可以在外面找个小的供着,而他的糟糠妻还在家里辛辛苦苦养着他的两老,育着他的孩子,何况家那位像个贵公子啊,这年头正是抢手货呢……沈安若啊,别怪我没提醒男人不能放养,会拈花惹草的呀……”


    起初安若只是无声地笑。贺秋雁刀子嘴豆腐心,待人热情,引发她的聒噪一向是自己的乐趣之一。可是损友好像越说越离谱,有点听不下去了,安若只好举了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安静,“喂,淡定,淡定。程少臣出差了,所以我才临时住到了公司附近。”


    “要死啊!既然没分居,那‘嗯’个什么劲?”贺秋雁语气虽凶,却着实大大地松了口气。


    “我‘嗯’是因为新区真的有点远,晚上出行不便。”


    沈安若答得坦然,气煞了贺秋雁。不过她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老公不在家,一个人住大房子很害怕吧?干脆住我那儿,原来住的那地方乱糟糟的也不安全啊。”


    “不用,程少臣明天就回来了。”安若答。


    她们俩穿过娱乐城的停车场去等出租车。


    “我因为有速度恐惧症才不能学车。又因为什么不学开车?家里有两辆车出门还打车,是为了显示很有钱吗?”


    “我方向盲、仪表盲,还喜欢走神,就不危害公共安全了。”安若边说边定定地看着路边的某一点,看了片刻突然扯扯贺秋雁,指着另一个方向,“我们去那边。”


    然而贺秋雁正巧也扫向了几米之外安若刚才的目光停留处,“喂,那辆车……”


    “走啦。”


    “后面那抱枕好眼熟。”


    “别对人家的车指指点点,不礼貌的。”


    “沈安若,装聋作哑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


    沈安若对这位损友的穷追不舍十分无奈。不过,停在那里的的确是程少臣的车没有错。


    本来黑夜里也不是很容易辨认。程少臣的车很低调,混在车堆里并不显眼,而且安若是车盲,只识车标不识车型,甚至一度背不全他的新车的车牌号。可是那两只抱枕她认识,前阵子她参加小区里的布艺手工课,仅有的成果便是那两只拼花布的懒猫抱枕,一直扔在他的车上没拿走,没想到他还摆在那里。因为是用花布剪碎了再拼贴的,图案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贺秋雁见过安若向她显摆的照片,所以也认得。


    其实还有那车牌号,虽然暂时没背全,但是最后两位她记得。程少臣对“99”这个数字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两个手机号、车牌号、家里的固定电话,尾数都是99。


    “嗯,不是说他明天回来吗?”


    “可能别人借他的车子开,还有可能他出差前就把车停在这儿了。”


    “沈安若,自欺欺人的功力也越来越厉害了……”


    “快走啦。”


    “傻子才会把车在这种地方一放好多天,那好像有洁癖的老公才不会让别人碰属于他的东西。一定是他提前回来却没通知,就别不承认了。”


    “贺秋雁,对程少臣比我还上心呢,莫非暗他很久了?”


    “呸!这笨蛋,我只是替不值而已。程少臣哪有当是老婆,跟养二奶差不多。”


    沈安若原本被贺秋雁戳穿而有一点点尴尬,这下忍不住笑了。


    其实还真的有点像,虽然沈安若不是很清楚二奶的职责与待遇。


    比如说,她一直不太清楚程少臣到底是做什么的以及赚多少钱。认识他时他似乎在外企工作,后来自己开公司。他不在她面前主动谈公事,她也就不问。


    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应该记住的每一个纪念日:登记日、结婚日、生日、情人节,甚至“三八”妇女节。鲜花和礼物总是准时到达。每月定期打到安若账户上的生活费,是她月薪的两倍还不止,而她的月薪已经不算低。有时安若会给家里添置些东西,比如两个月前她在原来很空的阁楼里加了一套布沙发,很贵。前几天她发现账户里上个月竟多进了一笔钱,比那套沙发的价钱还要多很多,她啼笑皆非。安若一直怀着“努力与回报成正比”的人生信念,但是最近她的这个信念被颠覆了,因为当程少臣的老婆赚得更多。


    当程少臣的妻子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他出差多,平常很少回家吃饭,家里开伙的次数寥寥无几,何况他吃得清淡又简单,很好应付。至于没有应酬的周末,两人多半在外面吃饭,吃遍了大饭店又去犄角旮旯里的小店,味道令人难忘。后来安若打算与同事去重温美味,但是车子七转八拐彻底转了向,怎么也找不到,因此在同事间成就了她“路痴”的名声。


    同事大姐们常说:“安若好福气,结婚快一年了,老公待她还像热时。”


    也有言语刻薄的人说:“夫妻俩若是处得跟人一般,那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两口子。”


    不过多数人都是羡慕的,除了贺秋雁。虽然她也会时不时地夸赞一下程少臣的外表仪态,但总体而言,还是不待见他的。


    “秋雁,程少臣对我很好,也看到的。据我所知,不是所有男人都能这样对待妻子。我若说不知足,难道不觉得我矫情?”


    “哼,程少臣除了比江浩洋有钱,还有哪里比他强?对了,江浩洋又调回来了。还不知道吧?”


    “哦,是吗?”


    “就这反应?还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了啊?沈安若没心没肺的功力越来越厉害了……”


    沈安若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因为是周末,她回到东区属于她和程少臣两个人的家时,小区外的超市深夜还在经营,她买了大包小包的生活必需品。程少臣出差后,她自己也只回去过一次,只怕现在家里已经到处落了灰尘。


    偌大的房间只她一个人,空荡荡的,安静得让人心慌。沈安若掏出手机,拨了几个数字,尚未接通又挂掉。她要说点什么好呢?“已经回来了吧?我看见的车了。”像妒妻查岗,定要遭到他的嘲笑。或者假装问:“什么时候回来?”万一他回答:“明天。”这样的试探简直自讨无趣,损人不利己。


    安若整理了物品,拖了地板,然后开了电脑像往常一样到常去的论坛灌水,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多奇怪,跟现实里的同事、朋友,反而不如屏幕里一个虚幻的网名来得坦诚,就好比《花样年华》里闷骚一辈子的梁朝伟,最终的心事只吐露给了一个树洞。她在电脑前耗到论坛每个帖子的最后发表人那里都飘着自己的网名,才终于肯正视这深夜里真正的一个人的孤单。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她才想起自己还没洗澡。


    安若从浴室出来时,想起先前将手机忘在了客厅里。刚进客厅便闻到一缕淡淡的烟味,心脏骤然收缩,背后生起一股寒意。客厅漆黑一片,月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里透出一点微光,沙发上坐着一个朦胧的人影。


    安若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停顿了几秒,还没做出下一步的反应,就听到沙发那边传来一声轻咳。她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拖着几乎瘫软的四肢把全部的灯打开,室内顿时一片光华。


    此刻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的人可不正是程少臣,一只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半遮着被突亮的灯光刺到的眼睛。


    安若受惊吓之后气结郁闷,努力抑住腾腾升起的火气,“半夜三更的,装神弄鬼打算吓唬谁?”


    程少臣从指缝里半睁开一只眼,瞅了她一会儿又闭上,语气含含糊糊的好像在撒娇:“什么时候回来的?才装神弄鬼,我才被吓到。”


    走近时她闻到他一身酒气,醉意醺然,分明是喝多了。


    安若一向服气他这点,即便喝得再多,仍是衣冠楚楚,连头发都不乱,完全不似她的某些男同事一喝高便邋遢失态,原形毕露。此刻他穿着一身正装,如此没气质地瘫在沙发里,还做出一副可爱表情,是安若极少见到的完全不设防的一面,令她顿时心软,起身去帮他调了一杯解酒茶。


    再回到程少臣身边时,他正微皱着眉跟自己的领带较劲。安若坐到他身边,帮他解开领带,又替他松了衬衣的纽扣。当她专注于此时,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耳垂,顺着脖子、锁骨一路滑下,十分轻柔。安若呼吸滞了滞,却见程少臣目光迷离,似乎穿过她的身体看向了不知名的别处。他的手很冷,安若轻轻扯开他的手,把解酒茶送到他唇边。程少臣喝了几口后不肯再喝,如小孩子般固执地再次将手探进她的衣领。


    安若刚洗完澡,只披了一件浴袍出来,被他一拉扯便滑下大半。她边往回扯边推他,“很晚了,快睡吧。身上酒味真大,脏死了……”话未说完已被程少臣整个人压到沙发上,动弹不得,只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下掠过自己的耳朵和脖子,引得全身一阵痒。


    安若心想,算了,由他去吧,却不见他再有行动,而他的呼吸却渐渐沉稳,原来竟睡着了。


    这家伙酒品好极,喝成这样也不闹,基本算乖。安若无奈又好笑,费劲地将自己挣脱出来,推了半天也未将他推醒,只好从卧室拿来被子和枕头,替他脱掉外衣与袜子,用温温的湿毛巾替他擦过脸和手,又将手机替他取出来放到身边,以免他半夜醒来找不到。


    安顿好这位大爷,安若坐在客厅里又发了一会儿的呆,终于熄灯回房。她一向入眠很慢,大概因为累,又实在太晚了,居然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安若是被厨房里隐隐传来的乒乒乓乓声唤醒的。少臣大少爷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正在冰箱里翻来找去,看见安若呆呆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大方地抛给她一个微笑,语气却没有他的笑容那么迷人,“总算起来了,真是懒得够可以了。快给我弄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他穿一身浅灰格子的睡衣睡裤,赤着脚,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刘海贴在额头上,抿唇露出一边脸颊上深深的酒窝,面容还带了几分稚气,仿佛突然年轻了几岁,像个在校的学生。安若回了回神,心想:莫非太久没看见他了,竟然觉得陌生。


    还好昨夜去购了足够的食物,她简单地做了汉堡包,面包夹了煎鸡蛋、火腿和生菜,涂上酱,先递过去一个,再做第二个,又煮了小米粥。


    程少臣将他的早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察了半天,似乎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们身为中国人是不是应该吃中餐,这大清早吃什么汉堡?”


    她难得把早餐做得这么仔细,而他一向不怎么挑剔的,所以眼下他分明是在找碴了,所以安若也没什么好气,“您爱吃就吃,不爱吃就放那儿吧。”


    威胁是有用的,程少臣纵然不乐意,还是拿起汉堡仿佛跟它有仇一般用力咬下去,酱都挤了出来,流了一手。而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汤匙,安若只好自己抽了餐巾纸替他抹掉。他吃东西一贯是斯文的,这样狼狈的场面极少。她感到颇好笑,刚才的气也就消了。


    程少臣又狠狠地咬了一口才说:“看见这东西就想起当年在德国念书的那些日子,又艰苦又无聊,不堪回首。咦,难道我以前没跟说过吗?德国人完全没有美食观念,这玩意儿我一啃就是好几年,直到现在还一见就恶心。”


    留学的事他自己以前真的没说过,他们俩都甚少提自己的事。安若倒是曾隐约听别人说起他出国念书,总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出门镀金兼游玩,从没当回事。大概在她心中从来就没觉得这人是块会认真读书的料,不想原来人家真的是正经出去念书的,倒是冤枉他了。想到这儿,她把笑容稍稍收敛了些,再努力添上了一点点敬意。以前程少臣每次见她去肯德基吃汉堡,便称她崇洋媚外兼恶俗,敢情也是有典故的。


    “外面的饭不好吃,可以自己开伙的,免得留学生涯苦上加苦。”她诚恳地给了他迟来的建议。


    “孟子曰,‘君子远庖厨’。”程少臣终于空出一只手,举到眼前反反正正地检查了一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以,让我自己开伙,绝对不可以。”


    孟子那句话好像是指不能随便杀生吧,被现代无耻男人们故意曲解了原意。安若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罢也罢,就让他当个文盲好了。


    他们平时一起吃早餐的机会不多。程少臣上班比她晚半小时,公司又比她近,所以总是安若出门了,他还赖在床上继续睡或者装睡。


    最初安若出门前会帮他把早餐准备好,到了晚上却发现他根本不曾动过。安若疑心他根本不吃早饭,问过几回,他只说到公司楼下吃,后来就不管他了。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俩之间的话题一直以来卡住了就接不上,只好自顾自地吃饭。程少臣几口吞掉汉堡,喝了几口小米粥后说:“偶尔吃一下好像还是可以的,再来一个。”


    安若起身又去做,蛋要现煎,火腿也要重新切,待做好后回身递给他,却见他把安若已经吃了一小半的那一个吃掉了。


    安若洗好了碗,听见程少臣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去打网球,要不要一起去?”


    “我要去公司。”


    “今天难道不是星期六?”安若回头看,程少臣已站到她身后不远处。都没听到脚步声,行动又这么快,像鬼一样。她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


    “我值班。今天路上车少,公司班车会比平常早,我大概已经赶不上了。”她擦干手,边说边上楼换衣服。


    “不用那么急,我送。”身后传来程少臣的声音。


    “不用,如果赶不上班车我会打车去。”她边说边换好衣服,却见程少臣已经穿戴整齐拿了车钥匙在门口等她。


    “走吧,我也想出去兜兜风。”他说。


    一路也是无言,安若打开车内的音响,罗大佑那副破锣嗓子千年不变,大师潇洒地唱着:“眼光在慢慢地飘逝,瞳孔在慢慢飘逝,走向在茫茫的未知,走向在茫茫未知……”那背景配乐是嘀嘀嗒嗒的钟摆声,一下一下地敲,听得人胸闷气短的。安若正想把声音调小,却听程少臣说:“大概是1998年,为了攒钱去看他的纽约演唱会,打了半个学期的工,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了,结果最后也没去成。”


    “他好像第二年就回台湾了,最近几年在内地的时间也多。想看他演唱会,机会有的是。”听程少臣回忆往事是十分稀奇的体验,安若也忍不住参与一下讨论。


    “当年并不知道,以为错过机会就再也见不到了。前年他在香港开演唱会时我恰好也在那边,离我住的地方只有二十分钟车程,我却在宾馆里睡了整晚的觉。还是年轻岁月比较好,虽然想要的很难得到,但每天都怀着希望。”


    “阁下竟然是哲理诗人,恕我眼拙,之前一直没发现。”安若说。


    程少臣板着脸,“您每回非得扫兴泼冷水才成吗?就不能真诚地回应我一下?”


    他板着脸时脸上的酒窝反倒越发地深,安若忍不住笑了,但她想了又想还是不知该如何正经地回应程少臣突如其来的文艺范儿,只好转移话题:“昨晚喝成那样还自己开车回家,太没公德心了,酒驾入刑什么时候写进法律才好,把们这种人都送去坐牢。”


    “我没那么无畏,谈芬帮我开回来的。”


    “带女助手去夜总会?这老板也太无良了。”


    “我们是去正经谈生意的,程夫人,为什么总要把每一件正常的事情都往奇怪的方向去想……怎知我们昨天去的夜总会?”


    聊天时真是不能随便卸下心防,这不,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安若不想就昨晚的情况多作解释或者听他解释,只想尽早结束这话题,便敷衍道:“我会卜算。”


    “昨天看见我了?为什么不打招呼?”程少臣却不肯随便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追问。


    安若无奈地作答:“看见的车了,但是没想到已经回来,所以昨晚吓了我一跳。”


    “我打过电话,没接。”


    安若翻出手机,真有一个未接电话,时间显示在晚上十一点十五分,看电影时将手机静音一直没调回来所以没听见。看来是冤枉他了,可她也没质问他什么呀,幸好幸好。


    “既然看见我的车了,难道不应该给我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吗?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程少臣说。瞬间将沈安若从准受害方变成施害方。


    瞧,这就是程先生的本事,从来不轻易放过对手,一定要全盘获胜才成。“我们换个话题如何?”安若说,“比如,今天的天气看起来很不错啊。”她如愿地换来了程少臣的沉默。


    这段车程挺长,而且本不该在周末的早晨拥堵的路,因为一起小车祸,还是塞车了。沉默了足够的时间后,程少臣又发话了:“前阵子说去学车,驾照考出来了吧?”


    “嗯。”其实是三个月前已经拿到了。


    “挺厉害啊。我认识一位女士,倒桩和上路各考了两回才过。”


    “教练也赞我头脑灵活,协调性好。”


    “真不具备谦虚的美德。”程少臣停顿片刻,“家里那辆车都不见开,是不敢一个人上路,还是不喜欢旧车?”


    “……”


    “找个人陪练一下?”


    “不用。”


    “那就去换一辆新车。喜欢哪个牌子哪种车型?什么时候有时间去看一下?明天?”


    安若突然就有点不耐烦了,“我们再换个话题怎么样,今天晚上到哪儿去吃饭?”


    “刚才还好好的,这突然之间闹什么情绪啊?”程少臣顿时也觉得无趣了。


    “早更。”沈安若还打算让他再无趣一点。


    “什么?”程少臣听不懂这个时尚词汇。


    “早、期、更、年、期。”安若老师尽职地解释。


    “哦,那记得按时吃药啊。”少臣同学很关切地叮嘱。



 我们一生所遇的大多数人,终究不过是我们生命中的过客,匆匆相遇,匆匆分离,只余一点记忆,而更多的人根本连痕迹都不留。日日见那人来人往,看不清谁会陪到最后。


    沈安若非常讨厌星期一。她喜欢波澜不惊,讨厌意外,而星期一总是一周之内最容易有意外事件发生的日子。


    那天一早就忙碌杂乱,有员工投诉电话,有其他部门的人到她这儿抱怨,还被钱副总一时兴起召去以询问项目进度为名教导了半小时。当她终于放松地深吸口气开始正常办公,打开邮箱便看到一堆贺信跳出,然后惊见公司的电子公告上竟有她原上司的调职通知以及她自己的升职通知,红艳艳的文头和落款,很是晃眼。


    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前阵子还被领导约谈过,但这事还是来得比预想得更快、更突然。


    沈安若不是很有事业企图心的人,工作但求尽职,无过胜于有功,自知这种性子并不特别适合当管理者,还是先前的专业路线更适合她,这时被推选了出来,多半也是因为集团扩张太快,公司太缺人。


    这么一番思索,比起升职本该有的喜悦和感激,她反而添了几丝苦恼。毕竟,虽然自己才官升一级,却是从专业级别转到行政级别,正式成为这集团里最年轻的中层和唯一的女中层了,免不了会招惹一些无端的是非和猜疑。


    不过这种担忧也是转瞬即逝。她很随遇而安,无论新环境,还是新同事,她都能适应得很快。新的角色定位,也只需要给她一点点时间就好。


    半个上午的时间,有人真心祝贺,有人强作欢颜,有人若无其事,也有上周挽着她的手一起走路的好姐妹此刻视她为空气。沈安若很无奈,幸好马上要开会了。


    她一直有在会议前整理仪容的习惯,美好一点的形象更容易在会上说服那些男人们,毕竟公司所有的决策会议都是男性占主流。因为十二层盥洗室正在检修,安若去了十一层。女盥洗室外面是化妆间,相连的,完全不隔音。公司的办公环境蛮严肃,闲聊是被禁止的,所以这里就成了女员工们八卦的天堂,聊明星,聊电视剧,聊婆媳关系,五花八门。


    安若进盥洗室时外面化妆间没有人,可等她准备出来时,却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顿觉进退两难,想了想,悄然退回。


    “沈安若啊,竟然是沈安若。之前能想到是她吗?”


    “蔡一祥这死胖子要气死了。资历比他浅,又是女的,就凭蔡胖子那心胸,肯定不会甘心的。哈哈,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啧啧,换我是蔡胖子我也不服。沈安若虽说没什么不好,但也没有多突出呀,凭什么跟她一起进公司的这么多人,就她一个人早早地上位了?我们公司不是一向论资排辈并且女性不优先的吗?”说这话的,其实是平素与她关系颇为不错的同事。


    “们都太天真了吧?当然是因为人家有后台!们就没发现我们张总对她照顾得格外多一些?”


    “哎呀妈啊,的意思难道是说,她跟张总……”


    “呸呸,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她家一定是有背景的。那天我去张总办公室签字,门没关严,在门口听见张总讲电话,说什么‘您请放心,小沈在我们这儿表现是十分出色的’,语气那是相当恭敬。我们那霸气外露的张总只有对着上级大领导说话才会用这种语气的。”


    “们的消息都闭塞了。安凯集团,知道吗?她是安凯家的二少奶奶!”


    “那又怎么了?安凯在相邻的勇江市,跟我们也没业务往来,犯不着给他们面子吧。”


    “可是他们家有人在我们市委当领导。喏,最近刚刚调任到我们区的齐绍棠,就是安凯家的老姑爷,我们正洋可正好在他的管辖范围里。这个面子,我们家的领导当然要给啦。”


    “嘁,官商勾结!”


    “说到这儿,们见过她老公吗?有一阵子经常接她下班,还下车给她开车门,长得很帅,举止也好。这程家二少可是个妙人,不回程家大本营去争权夺势反而在我们这城市自娱自乐就够奇怪了,又娶了个小家碧玉回家,存心给自己拆台。他大哥娶的可是他们市那谁谁的女儿啊。”


    “所以,们确定真的是她老公,而不是那个……包养关系什么的吗?门不当户不对的,想不通呀。”然后是一阵不怀好意的笑。


    真是越发地听不下去了,偏偏又出不去。之前那个关系尚好的同事的声音又传了进来:“这个不要乱说,我参加过他们的回请婚宴。他们没在本地结婚,回来后只回请了很少的朋友和同事。”


    安若稍感欣慰,毕竟是朋友,关键时还是会替她说话,却听得那朋友又说:“有钱人家的事,我们哪能搞得懂呢?总之,我那些嫁了有钱人家的同学和朋友,就没有几个过得如意的。按说她也是个聪明人,在这件事情上还真是想不开。”


    “女人嘛,难免虚荣。”


    “言情小说看多了呗。”


    一堆人在那儿热心地替沈安若的“想不开”找答案。


    沈安若真心后悔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出去,现在走也走不得,只盼外面的姐妹谈心会尽早散场。不承想自己已经具备了八卦娱民的明星身份,这感受,一言难尽。正暗自感慨着,手机猛地振动起来,她反应机敏地在半秒钟内按下了拒听键。


    电话是部门的行政助理丛越越打来的。安若无声地给她发短信:“何事?”


    “安若姐,今天新上任的区领导到各企业视察,听说五分钟内就要到我们公司了。事发突然,怎么安排?”


    “事前没接到通知?”这个不正常,之前领导们走访企业,哪次不是提前一两天就把行程路线确认个仔细,日程安排都精确到十分钟以内,虽然从来没准过。


    “说是不想干扰企业正常经营秩序,所以只是随便看看。”丛越越短信回道。



什么不干扰经营,其实就是想突击检查。可惜在工业区里各企业门禁森严,做不来微服私访这种事。


    这事不能等,可是外面那几位姐姐妹妹好像还在……不管了,在这工作的地盘上,公事的重要性远大于私事。安若心一横,摆出淡定神色快步走出,外面一瞬间鸦雀无声。


    她在镜子前稍一停顿,看了眼镜中自己的影像,似乎还可以,然后转身向姐妹八卦团微微一笑,随后快步走出,一路上感到芒刺在背,似乎做了件很不道德的事。


    “我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和不安?其实我才是受害人。”她一边安排着接待计划,一边这样安慰自己。


    沈安若踩着高跟鞋陪领导赶到一楼大堂时,正赶上执行着“不扰民计划”低调出行的领导一行人的专车到达。的确很低调,因为只来了一辆车。


    来访的人员陆续下车,多数是因业务关系常常打交道的熟面孔,她微笑着行礼。等到车里最大的领导下车时安若把行礼行得更深了些,心里暗笑,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到”的现实版本啊,大领导就是刚才八卦姐妹团们提到的,刚从市里调到本区上任的齐绍棠,程少臣的姑父。关系虽不远,但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也算不上亲近。


    安若趁低头弯腰时重新调整了一下笑容,使它显得不那么僵硬,以继续迎接后面的人。按惯例领导一定不会坐在最后,后面多半还有人。只是,待她挂着自认为很迷人的微笑挺直腰身时,却看见那个最后下车的人居然也是熟人,曾经很熟很熟的老熟人。


    哦,居然是江浩洋,这个就真的没想到了。


    她刚才的笑容一定僵了零点几秒,不过,应该没人会发现。


    上级走访的套路一般都不变,看现场,听汇报,鼓励指示一席话,齐书记也未能免俗。待全套流程结束后已是中午,主方努力挽留,宾方坚决拒绝,最后齐书记一锤定音做了个更加亲民的决定:来访一众人都留在他们公司的食堂里就餐,顺便进一步体察“民情”。


    好在正洋主办公楼的一号食堂里单独隔了一处空间,专用作外来客人与外籍工程人员的就餐处,外面人来人往,这里却相对安静,每人面前是单独的套餐,菜品虽简单,形式倒隆重。


    一桌人多数都知道安若与齐绍棠的渊源,席间说话看似随便,但卖面子的意味十分明显。公司的同事刚称:“安若是我们公司最优秀的员工。”客人那边就立即背书:“是啊,在我们眼里小沈就是正洋之光。”


    张总经理一边笑着说:“们夸大其词了。”一边和齐绍棠一起乐呵呵。毕竟被夸赞的是自己的下级和晚辈,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


    满桌唯一没对安若进行评价的可能就是江浩洋了,但是有人立即意识到这一点,并不放过他。一位比他们年纪长许多的处长突然就说:“我没记错的话,江处长跟小沈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吧?小沈经常给我们处报材料,里面的个人信息全着呢。”


    安若心跳稍快了一下,目光扫向江浩洋,希望能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统一说辞,以免两人都尴尬。而在这之前,他们俩的目光根本没有交集。


    江浩洋看了她一眼,放下筷子,微笑应答:“是啊,同院不同级,专业也不一样。”


    “那多半是不认识的小师妹了?”


    “怎么会不认识?沈师妹当年是系花级别的,全系男生都认识她。”


    他的回答引来一片哄笑声,立即有人又说:“可小师妹看起来跟生分着呢,江处。可能只是记得人家,人家并不认识。”大家又笑。


    安若也展颜一笑,“江师兄当年是品学兼优、文武双全的校园风云人物,大名如雷贯耳,我当然也认得。”


    安若一心盼着快点转移话题,可大家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幸好客人们有中午不可随便饮酒的规定,否则一定要让他们互相敬酒了。酒虽免了,但有人打趣江浩洋要履行师兄职责给师妹夹菜。


    安若闻言又看了江浩洋一眼。她本来就挑食,肠胃又弱,平时在食堂就餐都是自选菜品,不像今天直接上套餐,菜品里大半都是她不喜欢的,但守着领导、长辈和一众客人,不能表现得太娇气,也不能看起来太浪费,一直硬着头皮吃,吃得很不舒服,听到这番起哄,越发地胃痛起来。


    江浩洋笑笑,指了指安若面前的红烧肉,“沈师妹这个菜一口都没吃,估计是不喜欢。我帮她吃了吧,免得浪费。”


    这的确是她从来碰都不碰的东西,难得他还记得。安若从善如流地双手将盘子奉上,“谢谢师兄!”


    大家又笑他们俩,连说“是自己想吃吧”“师妹真贴心”,但谢天谢地这个话题到此总算结束了。


    整个下午安若便一直胃痛,除了午饭吃得不消化,还有她的升职后遗症只用了半天就开始显现,原先不属于她的新工作压下来,她之前的工作却没人能马上接手,人事部给她提供的后备人选并不让人满意,而蔡一祥把自己的失意和不满表现得毫不掩饰,一会儿嫌弃丛越越打字的声音太大干扰他的思路,一会儿又嫌弃其他部门的人员讲电话的声音太响,并且在其他人照旧喊她“安若”“沈姐”“安若姐”时第一时间把称呼改成了“沈部长”。


    “蔡哥,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称呼就不要改了。”


    蔡一祥正色道:“沈部长,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乱了成何体统!您也别惯着小孩子们没规没矩的,省得别人看咱部门的笑话。还有,以后啊,您喊我‘小蔡’就行了。”


    他的声音那么大,整个办公大厅都听得到。安若也只能笑笑,由他去,顺便用眼神制止住几个年轻人正在猛翻的白眼。


    傍晚,这个漫长的恼人的星期一终于结束了。程少臣来电说晚上有应酬,安若也索性在外面吃了饭,又逛街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回到家时屋内仍然黑着灯。程少臣向来回家比她晚,无论她加班、有应酬还是有交际,总之,十之八九都要比她晚回家就是了。


    她在黑暗里坐了一会儿,有几分怔忡。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念江浩洋,与他分手这件事,曾经惋惜过,但从未后悔。人总要向前走,不可自寻烦恼,这道理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人并不能控制自己在回想往事时,那些止不住的怅然若失。


    心里失落时,不免想起一些往事来。


    初中时那个在她铅笔盒里放菜青虫,上课时用剪刀偷剪她头发的同桌坏小子,很多年后乘了十几小时的火车跑到她的大学校园对她说:“沈安若,我一直喜欢,从第一眼见到就喜欢。”


    高中毕业时,有个男生送了她写满整整一本日记本的情书。然而在七年后的同学会上,他直到聚会结束都没记起她的名字,或是刻意为之也说不定。


    大学一年级时她暗过一位师兄,天天在篮球场外看他打球的英姿,其实她连篮球规则都不懂;每天都要走过他偶尔会经过的那条小路,其实这要绕很远的路;去加入他任社长的社团,其实她对台球毫无兴致……


    那时小心隐藏着小小情绪,在心中自悲自喜,其实只有一个单纯又傻气的念头——未来有一天若能重逢,一定要对他说:“曾经有一个人暗……那个人就是我。”然后坦然一笑,将朦胧初真正地完美地结束。


    其实去年她真的在一次培训课程上遇见了他,整整一天的时间,那么多打招呼的机会,却最终放弃,甚至故意躲避,不想被对方认出。原来一个人心中最美的暗也会被岁月磨蚀成污点,再不愿被提及。


    当然还有江浩洋。曾经他们各自骑了一辆自行车去郊外野炊,整整骑了四个小时,灰头土脸迷了路,脸还被晒伤。她捂着脸不让他看她狼狈的样子,江浩洋一边扯下她的手一边笑,“反正将来都是要嫁我的,多丑的样子我都能忍受。”而今天,他们最近时的距离不过二十厘米,却努力装作陌路相逢。


    贺秋雁昨天在电话里感慨说:“人生如同乘车,我们就是那司机。途经每一个站点,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开始陪伴的人多半中途便离开,真正陪到终点的总是少数,甚至,一个都没有。”


    安若则觉得,人生其实更像一家旅店,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店主,天天见路人神色疲惫,来去匆匆,有人累了歇歇脚,有人饿了吃顿饭,偶有回头客重温故地,但没有人会久留,大家终究都要走。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往复循环,人便渐渐地老了。总是不知道,今天谁要来,明天谁要走,最后留下的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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