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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设不太行

陈隐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两人因为一场意外相遇。第一次见面,钟未时觉得这人就是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而顾礼洲觉得他是刚从神经病院里逃出来的。总之他的人设不太行……——之后。

主角:钟未时顾礼洲   更新:2023-04-11 17: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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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钟未时顾礼洲的其他类型小说《他的人设不太行》,由网络作家“陈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两人因为一场意外相遇。第一次见面,钟未时觉得这人就是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而顾礼洲觉得他是刚从神经病院里逃出来的。总之他的人设不太行……——之后。

《他的人设不太行》精彩片段

钟未时,常年混迹于娱乐圈边缘的替身演员,同时还出演过太监,宫女,侍卫,死尸,流氓,变态等各种出场不超过十秒的角色。

但怎么说,也算是拥有丰富多彩的演艺经历。

地痞流氓,根本不在话下。

可他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要债这种活,他只在电视里看过。

被抓到是要被砍头的……不是,是要被拎去警局盘问的。

他的演艺生涯不能沾染上这种污点!

“一单能拿三千块钱的提成,回头我分你一半。”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头上又没有皇冠,为什么要怕低头?

在这之前,强子都在一家网吧当网管,没接触过这类被魔幻化的兼职业务。

他理解的要债就是吓唬人,胜在人多力量大,于是就拉了钟未时和几个兄弟一起壮壮怂人胆。

耍流氓的第一步,当然就是抽烟烫头搞纹身。

这家店面门脸虽小,但面积大,装修简约大气,低调奢华,收银台是一张实木的大桌子,中年老板正翘着二郎腿看电影,桌上品茶的设施一应俱全。

旋转式镂空红木楼梯通向二楼。

有人进门,老板习惯性地抬头望去。

愣了一下。

门口与他对视的那男孩儿大约二十四五岁模样,给人第一感觉就是赏心悦目的好看。

皮肤被边上那位衬着,显得格外白净,五官轮廓很深,细碎的刘海半遮住眉,标准的桃花眼型。

按理说长这么对眼睛的脸应该亲切勾人,但他眉梢微微上挑,偏偏带出了几分冷淡散漫的味道。

简简单单的卫衣搭运动裤,也遮掩不住他修长紧实的身段。

“小强,这你朋友啊。”老板认识皇甫强,就顺口带了一句。

“嗯,我跟他一起来搞个纹身。”强子咧嘴笑笑。

“你想弄什么啊?”老板看着钟未时,觉得怎么着也比皇甫强有种,便兴致盎然地介绍,“我们这儿有从设计学院出道的纹身师傅,除了青龙白虎那些玩意儿还可以另外替你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图案,全身性覆盖,最近流行的就是3D机械纹身,颜色华丽,造型立体……”

老板撩起T恤展示他性感的纹身,“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视觉冲击力!”

钟未时顿时眯缝起眼睛。

——那白花花的肚皮上是一片牡丹花开富贵盈的图案,腰际是一只正欲开屏的孔雀。

的确是猛烈的冲击。

图案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和他家楼下那家十字绣店里挂墙上展览的那幅‘富贵牡丹图’简直一模一样!

钟未时对上老板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冷酷决绝地回道:“有没有那种一次性纹身贴。”

老板:“……”

强子:“……”

“你自己挑个图案吧。”老板从柜子里取出一塌厚厚的一次性纹身贴。

最上面就是粉色的小猪佩奇,各种造型款式都有,看来最近很流行。

有一只长着翅膀,手里抓着仙女棒,居然有点可爱。

皇甫强见兄弟对那几头猪投去了深情款款的眼神,赶忙将人拉到一边,“说了我请你啊,不用替我心疼钱!回头过去要钱,你一露膀子,四五头吹风机,怎么唬得住人?还是说……你怕疼?”

钟未时想说你那艳丽的血色玫瑰究竟比这几头猪好在哪里啊,根本就是在搞笑好么。

但又懒得打击他积极性,毕竟强子从小就念叨有朝一日要搞个大花臂,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番勇气。

“我是真不想纹身。”钟未时很认真地说道。

他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份鬼兼职跟着强子胡来,且不说什么3D牡丹玫瑰,就算是平面的麒麟凤凰他也没兴趣。

他不想在身上弄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他的身体,不光是他自己的。

皇甫强盯了他一会,似乎是明白过来了,“那就贴吧,你看你喜欢什么款式?我给你买。”

他状似不经意地抽走了上面的佩奇家庭大套餐,不想他哥成为整座城里最帅气的神经病。

钟未时最后挑了上古神话里的四大凶兽之一。

穷奇。

形象酷似虎头狮身,尖利的爪牙配上一对羽翼,凶悍地张着血盆大口,浑身像是裹着一团邪火,图案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胳膊。

图案还挺像回事,加上钟未时眉宇间带出的痞气,将流氓形象刻画得相当传神——只要不凑近了看。

“这玩意儿防水不?”钟未时摸了摸胳膊上的穷奇尾巴,手上还是干净的,没掉色。

神奇。

“只要你别用力搓它,基本能维持个十天左右。”老板说。

十天的话,时间应该够了。

不就是要个债,实在不行就把人家里东西给抄了。

欠钱不还,反了他了。



哦对了,”钟未时套上卫衣,“欠钱那人什么情况啊?你这几天认真摸排走访了吗?”

皇甫强身为网吧资深主管,交友广泛,各行各业都有他志同道合的小伙伴,竞技群里那么一问,999+的小道消息就冲出屏幕。

“二狗,全名叫张苟,三十多岁,誉城里的流窜型人口,据说人模狗样长得挺不赖,勾搭了一位离异妇女,叫李玉勤,那女的就住在南城区清风苑那边,二狗常去。”

清风苑是老小区,靠近市区,这十几年房价飞涨,一户百来个平方,就得三百来万。

现在住里头的基本上都是有钱人。

“那女的有家里人吗?我们是直接去她家堵着?”钟未时心说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嗯,据说很早就离婚了,一直一个人住,实在不行干脆问那女人要得了,反正也是她养的小白脸。”皇甫强说。

“……”就对付一女的,生生把自己搞成了整条街最耀眼的神经病。

钟未时挺替兄弟的智商感到堪忧。

等皇甫强折腾完那妖艳的3D血色玫瑰,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这钱还没到手呢,强子就先透支掉了一千五。

钟未时挺心疼,他没想到身上那一次性纹身贴居然要一百!

强子倒是心宽,“哥,你就这么想,这玩意儿能支撑10天,也就是一天10块钱,少抽一包烟不就完了么。”

“算了。”钟未时也想开了,“反正不是我的钱。”

强子:“……”

两人和纹身店老板告别时,老板还提醒一句,“洗澡别用力搓,你搓下来的不是泥,都是钱。”

“……知道了。””钟未时说。

纹身师双手奉上自己的名片,“欢迎常来,我觉得你的后背真的很适合纹一幅蒙娜丽莎的微笑,我自己设计的,和达芬奇的不太一样,但又有异曲同工之妙。”

钟未时很想说你他妈怎么不干脆说清明上河图?不是赚更多。

但强子比他抢先一步,“会的会的,等我年底拿了奖金一定来。”

“……”个破网吧居然还有奖金的吗?

愣了两秒,钟未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重点好像跑偏了。

皇甫强也递给纹身师一张名片。

白底红字,耀眼夺目。

西城区特快追债小组:工程款,三角债,婚外情调查取证,合法讨债,服务全国,不成功不收费,欢迎致电:xxx。项目负责人:皇甫魅影。

“欢迎联系我,小额贷款也可以的,只要提供身份证照片,或是户口本复印件,不用抵押物也行……”强子开始拓展新业务。

钟未时坐在强子的电动车上,指缝间夹着他的新名片,感慨万千:“这个魅影是什么鬼?你们皇甫家族当年不小心流落在外的第二个孩子?”

“我的艺名,听起来不是比较神秘嘛。”强子笑呵呵地从他手里抽走名片。

在路边摊上吃过晚饭,强子又开始纠结他的形象问题,“哥,你说我弄都弄了,要不要顺便把头发也一起搞了,就那种现在特别流行的冷紫色,上面一层带点炫酷的灰,我看网吧里好几个学生崽都染了那颜色,很衬肤色,显得很有精神……”



“您已到达目的地,目标在道路左侧。感谢使用xx导航。”

    手机里机械般的女音戛然而止,钟未时站在宽阔的天桥上,一脸茫然。

    他的面前是两条已经停止运行的自动扶梯,左手边是刚才上来的地方,右手边和身后的方向都有上下的楼梯。

    他转身数了数,一共有七条不同的岔道口,延伸向马路的各个方位。

    这他妈到底是天桥还是八爪鱼?

    到底是谁设计的路?

    人干事?

    此刻正是下班高峰,浩浩荡荡的人群如同丧尸一般涌上天桥,大声喧哗的同时,步履不停。

    他的脚底下是接连不断的车流。

    根据那甜美的语音提示,要么原路返回,要么就是从天桥上跳下去。

    真是要了他这种路痴的命。

    钟未时重新点开步行导航,搜索目的地时,跳出来一行小字:您的位置距离目标地太近,无法使用导航哦~

    ……他娘的。

    钟未时压着一肚子火气,退出软件拨通了强子的电话。

    强子全名皇甫强,是他发小,顶着玛丽苏言情剧男主顶配级的姓氏,结果跟了个仅次于铁柱的名,实力演绎什么叫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强子很快接了电话,“哥,你什么时候到啊?我们就等你一个人了。”

    强子的声音沙哑含糊,一听就知道是在抽烟。

    “我他妈…”钟未时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天桥这儿来来回回绕了快半小时也没找着地方,“手机快没电了,你出来接我一下,我在一个长得像八爪鱼一样的天桥上。”

    “哦,那你往西面那条道下来走个十来米就到了,这店门脸小,我站门口迎接你。”强子叼着香烟,不紧不慢地往楼下走。

    西面。

    他要知道西面在哪儿还至于浪费这电话费么。

    钟未时站在天桥中央,往各个方向转了一圈,都没见到什么纹身店,倒是看到一家卖女士内衣的,落地窗户擦得透亮,门口竖着一排姿态妖娆妆容诡异的女模。

    “我看到一内衣店,什么我钟爱一生的洛丽塔。”钟未时拧着眉毛说。

    “什么?”强子也茫然了,大声强调,“西面啊,往西走几步就到了。”

    真是日了狗。

    钟未时拉高嗓门,“我他妈又不是指南针,我哪知道西面在哪里!?”

    皇甫强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时哥的智商竟然能到达这么空灵的境界,果然老天爷都是公平的,长得好看的人一般都是徒有其表。

    但他怕死,只敢委婉地提醒:“你现在抬头,迎着太阳的方向,然后……”

    紧接着电话那端生硬的“哦”了一声,挂了。

    钟未时顺着原路返回的时候,心里在骂娘,天知道他刚才在这地儿绕了四五圈怎么都没瞅见强子嘴里那所谓的‘整条街上技术第一牛逼,很多人都赶几十公里路过去纹的’的纹身店。

    他在想,一家这么名声大噪的店铺,怎么着也得是比公共厕所大一点的地方吧,可放眼望去,就一些小吃饭馆和奶茶店。

    “嘿!哥!”强子在一辆电瓶车边上挥了挥手,“这儿呢!”

    钟未时回头走过去,瞅了一眼广告牌:巴黎魅力精品男装透明的橱窗内挂满了夏季新款男士T恤裤子以及…各色高仿款CK内裤。

    靠近门口的那个男模身上还穿着条海绵宝宝图案的卡通内裤。

    骚是真的骚。

    钟未时在男模的脚边看到一张巴掌大的黑色广告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纹身,纹眉,采耳,理发,修指甲上二楼。

    ……拓展业务还挺齐全。

    “你纹好了?”钟未时上下打量着他,胳膊上没什么变化。

    “没呢,等你一起。”皇甫强勾着他脖子往里走,“我刚挑了款特别有设计感的图案,血色玫瑰,老板说能搞成3D的。”

    “什么玩意儿?”钟未时有些无语,“你怎么不干脆搞成5D的,更刺激。”

    就在昨晚,皇甫强忽然打电话跟说他接到了一个私活,对方企业方向明确,特有发展前景,工作任务也特别简单,结果聊到最后说是去帮人要债。

    “我们是合法要债,服务全国,不成功不收费,绝对的诚信经营。”强子在电话里滔滔



远远望过去,这两人的脑袋挤在一起。

    最后一段视频里的天色有点暗,不过能看得出背景是个巨大的商场,脚下的五颜六色的地灯忽明忽暗。

    钟未时把音量调大。

    他的手机款式经典——如今已经停产。

    什么都不行就功放效果特牛逼。

    一首劲爆的舞曲夹杂着沙沙的电流声,在安静的走道里格外响亮。

    “手中滴玫瑰已然烧成灰,

    女孩的面前来来又回回

    ……

    真心真意真爱真情贵,

    男人没钱不是罪,

    你要陈世美还是化蝶双**……”

    中间还有一段强大绕口又听不太清的rap,钟未时就听明白了两句。

    “爱情爱情我问你,

    究竟是个什嘛东西!”

    当他抬眸时,发现那个小白脸也在笑。

    镜头先是对着一个女人的胸口,然后顺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拍下去。

    “我去,这死变态拍什么呢。”钟未时手一抖,差点儿就手滑给他点了个赞,“你妈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顾礼洲的语调生冷,“不知道。”

    钟未时继续往下翻看视频。

    其他的几乎都是在广场上偷拍的,目的性很明确,长相较好,身形优美,擅长舞蹈的女性。

    钟未时翻到了李玉勤的视频,在广场中央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愉悦地旋转,跳跃。

    “还别说,你妈这舞姿还挺不错啊。”他都想双击点个赞。

    顾礼洲把手机还给他,“这些拍摄点虽然都不在同一个地方,不过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圆周假设理论’来推测他现在的真实居住地。”

    “什么论?”钟未时完全茫然。

    顾礼洲言简意赅地解释,“将视频里出现的所有广场在地图里画上标志,找出两个最远位置之间的距离作为直径,画出一个圆。不出意外的话,二狗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个圆里。”

    “你这么肯定?”钟未时深表怀疑。

    “如果是你,晚上出去跳广场舞,会去哪里?”顾礼洲问。

    “我不跳广场舞。”钟未时摇头。

    “假定你跳。”顾礼洲说。

    “那怎么不假定你跳呢!?”钟未时梗着脖子。

    顾礼洲淡淡道:“如果是我,那肯定是在家附近,走过去,或者是电动车就能到的地方,因为来回方便。”

    “你是搞刑侦的啊?”

    顾礼洲耸耸肩,“一些理论常识。”

    虽然这逼装得实在欠揍,但钟未时又觉得这个理论还是有点道理的,于是就把这条线索发给了强子他们。



钟未时的那句“你终于来啦”卡在了喉咙里没喷出来。

    “瞪什么瞪,刚电话里喊得那么起劲,这会又不想承认了?”顾礼洲笑着走过去,揉了揉他脑袋,“抄完了没有?”

    钟未时烦躁地掸开他的胳膊,“还没呢。”

    这会赶上饭点,接待室里的人都已经走光了。

    顾礼洲的胳膊撑在桌上,低头看见了一封小学生字体的检讨书。

    钟未时抢在他伸手之前把检讨书塞进怀里。

    顾礼洲莫名地笑了起来,“字写成那样,给我看我都嫌费劲呢,有什么可藏的。”

    钟未时哼了一声,很用力地把检讨书夹在大腿内侧。

    头顶的白炽灯泡有些耀眼。

    男孩歪着脑袋趴在桌上,继续抄写八荣八耻。

    从坐姿到握笔姿势就没一样是对的,发旋边上一撮呆毛蜷曲上翘,看背影就像是趴在课堂里昏昏欲睡的高考生。

    顾礼洲的手掌搭在他后脑勺上,想抚平那一撮呆毛,结果一按下去,就又翘了起来。

    某人还不识好歹,一脸别扭:“干嘛啊?动手动脚的,这里是警局,小心我告诉警察叔叔你骚扰我。”

    顾礼洲往他呆毛上扇了一掌,钟未时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脑勺,右手奋笔疾书。

    “还有多少?”顾礼洲凑上去问。

    钟未时从上到下数了数,苦不堪言,“三十遍。”

    顾礼洲将凳子拖到他边上,又从笔筒里抽了支圆珠笔。

    钟未时这才嘿嘿一笑,把A4纸分给他一张,“谢啦!”

    顾礼洲单手支着腮帮子,转笔转得潇洒自如,“叫声爸爸,我就帮你抄。”

    钟未时咬着后槽牙,“你这是当爹当上瘾了!?”

    “啊。”顾礼洲一挑眉,“就像刚才电话里那么叫,要是再嗲一点……”

    话音未落,钟未时一掌推开他,“滚滚滚滚滚!”

    “不孝子。”顾礼洲提笔敲在他脑门上,“利用完我就算完事儿了?”

    钟未时“嗷”了一声,“疼啊!”

    “少在那装可怜,我都没使劲。”顾礼洲一把捏住他下巴,往自己那侧一掰,发现他的右脸颊上的确有好几道血印子,像是被猫爪子挠了。

    顾礼洲掀起他刘海扫了一眼。

    一张俊脸惨不忍睹。

    皮肤红肿,额角还有淤青,刚才敲到的地方大概是那淤青的位置。

    “被那姑娘挠的啊?”

    “啊,不然还能自己摔的啊。”钟未时别过脸,摸了摸下巴。

    “就你那智商,可说不一定。”顾礼洲笑着说。

    钟未时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幸灾乐祸。”

    二十分钟后。

    顾礼洲帮忙罚抄的那十五遍因为字迹过于好看被李老当场撕毁宣布无效。

    钟未时哭丧着脸又补抄了十五遍,走出门时饿得前胸贴后背,满脑子就两字:后悔。

    而他那个幸灾乐祸的‘爹’,站在公安局门口玩手机,手里还拎着一袋子东西。

    钟未时走过去,好奇地低头扫了一眼,“什么玩意儿啊?好吃的?”

    “是啊,好吃的。”顾礼洲将手机收了起来,“拿去吃吧。”



钟未时坐在电瓶车后座,听强子条缕清晰地规划明天的工作安排。

    “主要是这样,咱们先让女的打电话把二狗忽悠回家,然后我和大非,蹲门口,防止他中途跑掉,阿伟负责蹲阳台,防止他跳楼,你就负责进去跟人交涉谈判。”

    “像‘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还钱就烧了你老宅!’这样,语气尽量凶狠残暴一点,拿出你黑帮老大三米二的气场出来,需要的时候,我们会站出来替你加油打气。”

    “……”合着整半天一窝人全都调整成观战模式,就他一个人上?

    “那你们还站出来干什么?捧哏?”钟未时翻着白眼呛他,这还不如直接蹲在走廊里吃盒饭。

    强子觉得他时哥是自信超群,“那成吧,到时候我们都不说话。”

    “……”钟未时开始后悔接了这个业务,“大非阿伟他们一起去,钱怎么分?一人四分之一?”

    “回头我请他们吃饭呀,嘿嘿。”强子迎着风,咧着嘴,“你跟他们哪能一样。”

    钟未时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慰藉。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强者总是孤独的。

    随后就听见强子一本正经地说:“毕竟你是演过尸体的人,浑身上下充满了艺术细胞,要是打不过对方还能顺便往地上一躺,表演一个当场猝死,我们再借势讹他们一笔!”

    钟未时咬着牙齿,把“滚”字念得跌宕起伏。

    沿途的景色不断变化,从鳞次栉比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变成高低错落墙皮掉落的居民楼房。

    街上的空气里除了弥漫着一股污浊的地沟油味道,还夹杂着食物腐烂变质的味道,像是从常年未清理的下水管通道里散发出来的。

    车子停了下来。

    “明天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啊,一会我把地址发你微信上,到时候你就穿件小背心,给你胸口的纹身来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强子转身说。

    钟未时望着破旧不堪的公寓楼大门,神色恍惚。

    在强子撞了下他胳膊之后,才回过神来,没头没尾地“啊”了一声,“什么?”

    强子又重复了一遍,顺手把地址发到他微信上。

    清风苑-13栋-701室。

    钟未时盯着手机上的这个地址,步履缓慢地踏上楼道里的水泥阶梯。

    他所住的这栋公寓楼一共八层,但是没有电梯,整栋大楼呈凹字型设计,每层大约住了十多户人家,有原先就住在这里几十年的爷爷奶奶,但更多的是像他这样无依无靠又买不起房的打工者。

    这里是整个誉城最老最破的公寓楼,没有之一。

    昏暗狭窄的走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不停回响。

    走廊的声控灯坏了好几个月了,也没有人来修。

    这地方没有物业。

    邻居们互不相识,通常都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没有人愿意掏钱修灯。

    他自然也不例外。

    没钱。

    他数了数钱包里的现金,这个月交掉房租的话,还剩下一千二,刨去各种必要开支,勉强能撑到月末。

    他没钱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之前跟他合租的那个男生换工作退了房子,新房客还没找到,所以他现在每个月都得付双倍房租。

    微信置顶的,一个名叫‘逐梦人’群里未读消息有好几十条。

    群里是二十多个和他一样在影视城混角色的临时演员,哪个剧组缺人都会第一时间在群里互相通知。

    他是在三年前加进去的,当时里头一共有五十多个人,男女老少都有。

    时常抱团取暖。

    有几个运气好的,已经成功挤进十八线当起了小明星,退了群,但大多都是被骨感现实淘汰,回家‘继承家业’的无名小卒。

    今天群里又是一片怨声载道,理由是《远房表哥来城里》的剧组当时说好了给两百块钱一天,但到最后只给了一百五,剩下的说是伙食费。

    [楠楠]:一盒白米饭配俩素菜,喂猪猪都不要吃,真tm恶心。

    [孙小舟]:以后不去他们组了,抠死了,而且导演要求还特多,竟然说我诈尸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真实感。我他妈又没见过人诈尸,我哪知道诈尸是什么样子的。

    底下跟着一连串的哈哈哈哈。

    钟未时笑笑,没发话。

    他最初加入这个群的目的其实就是捡捡漏,没和里面的人交过心。

    不过他倒是希望这个群里越热闹越好,至少还能找到一点未来的方向感。

    看。

    有那么一群人,和他一样,正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前进。

    这条路并不孤独,而且也已经有人成功。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的尝试,生活仍然是充满希望的啊……

    十点多的时候,夜幕将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风,公寓楼外仍然嘈杂一片。

    钟未时站在逼仄的卫生间里冲澡,透过玻璃窗,能看见马路对面一排排夜宵摊位。

    炒面,炒饭,炒河粉,煎饼,烤鸭,关东煮……每辆车上都挂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远远望去,就像是融入进夜幕里的点点星光。

    他来到这里四年,已经习惯了这样一成不变的夜景与街道。

    喧嚣……却孤寂。

    孤独的人,不止他一个。

    临睡前,他瞪着脱落的墙皮祈祷,明天要债能够一切顺利。

    结果一夜噩梦。

    醒来时,依稀记得梦里的最后一个镜头。

    一身材健硕的光头流氓吼了一声:“来人啊,给我上!”

    十来个花衬衣古惑仔一字排开,手里都拿着兵器,追着他们几个狂砍,强子被砍掉了一条胳膊,当场死亡。

    眼看着手枪的洞口对着自己,他就惊醒了。

    起床刷牙洗漱之前,他冲着对面马路上的煎饼摊喊了一声:“宋阿姨,给我来一份煎饼!”

    “欸~好嘞~”

    这地方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样子。



 顾礼洲觉得一定要用这世界上的一样东西形容钟未时的话,应该就是风。

    微风,阵风,旋风,暴风,龙卷风……

    各式各样,瞬息万变。

    前一秒还耷拉着脑袋一脸崩溃,下一秒已经可以咧着嘴巴骂人了。

    “我小时候才不丑,只是瘦好么,然后又有点贪玩,就比别的小朋友黑好几个色号。”钟未时边说,边登录QQ空间。

    顾礼洲抱着靠枕坐下了。

    相册里躺着几十张照片,几乎都是用手机对着相片拍的,人像很模糊。

    第一张照片中央是两排小孩,边上站着两个头发花白,笑容慈祥的老奶奶,看起来精神矍铄,还有两个较年轻的看护怀里抱着两个小孩子。

    背景是一棵巨大的槐树。

    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好几个小孩儿身上都有些大大小小的缺陷。

    有一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可惜只有一只眼睛,最靠右的那个男孩笑容灿烂,可惜少了条胳膊……

    “这个是我。”钟未时点了点其中一个被抱着的小孩。

    顾礼洲发表客观评价:“嗯,好像是挺丑。”

    “那会我都还没长开呢!”钟未时横了他一眼。

    顾礼洲:“我没长开的时候就很帅了。”

    钟未时翻了个白眼,“拉倒吧你,没图说个叽吧。”

    “小小年纪,别老说脏话。”

    “没图说个鸡毛。”

    “……”

    后面几张基本上能看得出钟未时长大了,颜值倒是上涨不少,就是太瘦了,胳膊细的像木柴,看着就像个不中用的病秧子。

    可是谁能想到二十年后,活泼的像是一只窜天猴呢。

    “每次福利院有小孩被送进来或是被领养,院长都会带我们拍张合照留念,她那儿有好几本相册。”钟未时说。

    “欸?这个是不是强子啊?”顾礼洲放大照片,指着一个小寸头说。

    “对啊,这你都认得出。”钟未时说,“我记得他是三四岁那会被送进来的,他的右脚只有三根脚指头。”

    “这样啊……”顾礼洲皱了皱眉。

    在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他的心里就跟堵着块大石头一样,很不好受。

    “不过他运气比我好。”钟未时说,“他的亲生妈妈把他找回去了。”

    “哦?”顾礼洲很吃惊,“是后悔了吗?”

    “不是。”钟未时摇摇头,“据说他爸爸当年因为赌博欠下了很多钱,又有暴力倾向,他妈没能力养活他,不得已才把他送进福利院的,后来他爸爸进监狱之后,他妈就把他领了回去,前几年他跟我一起来到了誉城。”

    顾礼洲实在难以把这么一言难尽的家庭背景往他认识的那个皇甫强身上套。

    同样的,也很难想象拥有欢脱性格的钟未时曾经经历过那么多事情。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成为了一颗颗野草,一点雨水,一点阳光,就足以滋润它们成长。

    容易知足,也容易感到快乐。

    “你认得出哪个是我吗?”钟未时问。

    “这个吧。”顾礼洲指了一个抱着小熊的男孩。

    钟未时:“厉害啊,这都能认得出。”

    顾礼洲:“真的太丑了。”

    钟未时“操”了一声,一拍大腿,“不看了!”

    顾礼洲笑着握住他手腕往跟前拽了拽,“别啊,再让我看看,我已经感觉你越长越帅气了。”

    “我也这么觉得。”钟未时笑着揉揉鼻子,把手机递了过去,“可惜运气不怎么好,要是小时候长得好看,说不定早就被人捡走了,现在被迫继承亿万家族企业也说不一定。”

    “你想得倒美。”顾礼洲连翻了好几页,发现越到后边,人就越少,看护孩子的就只剩下两个老奶奶。



顾礼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衣服上还蹭到了一些灰尘,在夜色背景的衬托下,沾染着几分狼狈。

“你跟我们一块走吗?”钟未时低头问。

顾礼洲张了张口,刚想说不用了,我叫朋友来接,钟未时就已经拽着他衣袖说:“走走走,一起吃夜宵去,强子说要庆祝庆祝。”

“庆祝!?”顾礼洲相当诧异,“庆祝什么?”

“去警局溜了一圈又平安出来了啊!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吗!”钟未时转着手里的钥匙圈,走路都带蹦,还好没有留下什么案底。

顾礼洲实在难以理解这种前功尽弃还要被拉进警察局审问到半夜的事情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庆祝的,不过夜宵摊上,依旧有他的一个位置。

这个夜宵摊虽然只有一小间,但这个点,生意红火,桌子都快铺到人行道上去了。

“来来来,”皇甫强直接用牙齿咬掉了啤酒瓶盖,往桌子中间一放,“今晚上实行AA制,大家随便吃随便喝!”

顾礼洲:“……”

钟未时站在冰柜前,给顾礼洲递了个盆,“你别听强子瞎扯,你爱吃什么点什么,点多少算多少,他可是徒手吃过半缸泡面的人,论食量我们这儿没一个干得过他,AA血亏。”

顾礼洲心说这根本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冰柜里还有只苍蝇在飞呢,这玩意儿真的可以吃吗?

他拿起一串鸡翅闻了闻,觉得这些食材大概是在冰箱里冻久了,闻着就是一股冰渣子味。

还是带着鱼腥味的冰渣子!

虽然他平常在家不怎么讲究,但好歹是自家东西,干不干净心里清楚,在外边,谁又知道这东西曾经经历过什么……

在他来来回回犹豫不决的时候,钟未时已经端着一盆东西去结账了,回头看见顾礼洲手上就捏着串西蓝花,还在用指甲抠什么东西,瞬间就明白了。

“不爱吃烧烤啊?那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不用麻烦。”顾礼洲并不想因为自己耽误到别人。

参与庆祝的人有很多,阿伟把边上的八仙桌搬过来,拼在一块。

“你们几个挤一挤,别把我长凳搬光了啊。”老板一手摇扇一手给烧烤翻面。

空气里弥漫着带有孜然味的肉香,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顾礼洲有点口渴就去隔壁买了瓶矿泉水,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点的差不多了。

他的视线在桌上的空位里绕了一圈。

最终选在钟未时边上坐下了。

皇甫强他们还在热烈讨论今晚上的不凡经历,“哎,讲真,警察局的空调打得有点冷,刚才蹲着我就感觉一股邪风在往我后脑勺吹。”

小天:“咱们现在也算是在道上混过的人了,警察局一日游啊有没有!”

阿伟:“最搞笑的是大非,那警察还特温柔地问他‘小姑娘你没事儿吧?’哈哈哈哈……”

钟未时跟着傻乐了半天,回头瞥见顾礼洲迟迟不下筷,就挑了个卖相最好的茄子递过去,“你吃吃看这个烤茄子,味道不错的,相信我。”

相信个鬼啊,都警察局一夜游了。

茄子中央铺满了肉末和蒜泥,闻着是挺香的。

顾礼洲平常不怎么爱吃蒜泥,用筷子把一堆东西拨开,挑了一筷。

“怎么样?”钟未时眼神有些期待,“是不是挺好吃的。”

一层热油把肉末浇得滋滋冒烟,加上茄子原汁原味的香气和酱料的甜香,是吃一口就会上瘾的味道。

顾礼洲点点头,连吃了好几口,待他回味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舌尖被烫麻了。

他的胃口不大,而且平常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吃了几口就支着下巴看强子他们侃侃而谈,就跟议论什么丰功伟绩似的,还挺骄傲。

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帮傻帽。

夜晚的凉风卷起了钟未时身后破了的布料。

挺大的两道口子。

那衣服就跟泥里滚过似的,脏兮兮的。

也没洗手。

亏他刚才还接过钟未时手里的鸡翅吃了。

顾礼洲在心底嫌弃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钟未时微微凸起的肩胛骨。

挺白净的皮肤包裹着,随着手臂的动作凸起,凹陷……

顾礼洲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他在阳台上空翻时候的样子。

钟未时看着自己手上的新T恤,有些不可置信,扭头诧异道:“这,这,你买给我的啊?”

顾礼洲的嘴上还叼着烟,看起来神色散漫,“不然呢?”

钟未时望着烟头的那一点点火星,没缓过神来,又听见他说:“赶紧换了吧,身上那衣服我看着都难受。”

钟未时回头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实要不是顾礼洲提醒,他早就忘记衣服破了这事儿。

阿伟也是才发现他的衣服破了两道口子,“刚挂围栏上时候弄破的啊?”

“嗯。”钟未时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吊牌,吓得一哆嗦。

什么玩意儿啊!龙袍吗!

“太贵了吧,”钟未时觉得自己肯定还不起,仰头道:“这还能退不?”

强子一帮人也涌过去看吊牌,一连串地卧槽,“898!”

“啊?”大非一脸震惊地凑过去。

顾礼洲垂下一条胳膊,抖了抖烟灰,漫不经心道:“打折买的,送你了,算是新邻居的见面礼。”

强子嬉皮笑脸地挨过去,“哥,你看我这衣服也破了!”

一帮人扯着衣角大喊:“我们的也破了!”

顾礼洲:“……”

钟未时一肘子把强子他们顶了回去,“要点脸成吗?”

“滴滴——”马路对面的汽车喇叭响了两声,探出一个脑袋。

“老顾。”

是曹智恒。

顾礼洲捻灭小半截烟头,偏了一下头,“我先走了。”

钟未时神色恍惚地“噢”了一声,等他想起来要说谢谢的时候,对方已经钻进车里,看不见人影了。

衣服被阿伟抢了过去,像是击鼓传花似的,在一帮人手里传了个遍。

T恤的款式挺简单的,纯白色,一对烟灰色的翅膀从领口延伸到双肩。

张扬,很有个性。

和顾礼洲身上的衣服完全不是同一个风格,看起来像是特意为钟未时挑的款。

“还别说啊,这贵的衣服料子就是不一样啊,摸起来很舒服。”

“我感觉就那样啊……”

“不是说打折买的么,应该不贵吧。”

钟未时心算了一下,就算特么老板跑路跳楼价打一折都得90块钱一件。

90块,都够他在小商品市场买一打的了!

更何况这种东西一看就不是路边摊,哪来那么多老板跑路跳楼价。

“哎!你别摸了,手那么油,都蹭衣服上了。”钟未时从强子手里夺回衣服。

“我都擦了手才摸的。”强子连声啧啧,“瞧你这心疼样,不就块破布么!等哥们我发财了第一件事情就是给你买两件898的,一件穿身上一件当抹布!”

钟未时笑了一声,“傻.逼。”

车子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副驾驶的位置开着窗,顾礼洲的头发被吹得四散飞扬。虽然天色已黑,但眼前仍是一片繁华热闹的街景。

警局李老的那一番话在不经意间戳到了他的痛处。

不知不觉地,都32了啊。

人生能有几个32年啊?

现在是六月份,距离他宣布封笔的那年,刚好五周年。

顾礼洲从小酷爱阅读,在大一时迷上写作。

他曾经的最高纪录是连续一周不休不眠,他可以随时随地进入自己构建的那个幻想世界,掌控笔下人物的爱恨情仇。

热血,亢奋,毫无睡意。

二十岁,不知冷热,朝气蓬勃的年纪,就像是生长在沙漠里的仙人掌,就算不用雨水浇灌,也能野蛮生长。

他对创作着魔,就连做梦都沉浸在小说世界里。

在大多数学生还在惆怅什么时候能安排上甜甜的恋爱时,他已经签约了星河世纪,成为一名网络作家。

他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创作上,在图书馆里不断地积累新的知识,在跋山涉水中追求新的刺激,在锦瑟年华里收获了一批又一批的读者。

他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就算每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还是有一种浪费时间的负罪感。

他急着成长,急着毕业,急着获取更多的空闲时间。

二十六岁。

巅峰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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