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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奴杀全集阅读

探花大人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军事历史《魏奴杀》,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近期更新完结,主角小五许桓,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汗,疲乏不堪,血腥气仿佛要沿着五脏六腑从喉腔中溢出来,只得用力按住胸口才堪堪好受一些。好在那人竟还愿意慢下来等上一等,还算良知未泯。走走停停的,又穿过两重庭院,到茶室时已不知过去多久。小五喘息不定,多亏那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只是径自坐于案前批阅案牍,她便在只在一旁立着。心知背后说他坏话被听了个一清二楚,待歇息了过来,便有意去讨好他。“公子饿不饿,奴给公子做......

主角:小五许桓   更新:2024-05-12 08: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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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小五许桓的现代都市小说《魏奴杀全集阅读》,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军事历史《魏奴杀》,由网络作家“探花大人”近期更新完结,主角小五许桓,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汗,疲乏不堪,血腥气仿佛要沿着五脏六腑从喉腔中溢出来,只得用力按住胸口才堪堪好受一些。好在那人竟还愿意慢下来等上一等,还算良知未泯。走走停停的,又穿过两重庭院,到茶室时已不知过去多久。小五喘息不定,多亏那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只是径自坐于案前批阅案牍,她便在只在一旁立着。心知背后说他坏话被听了个一清二楚,待歇息了过来,便有意去讨好他。“公子饿不饿,奴给公子做......

《魏奴杀全集阅读》精彩片段


再细看去,那人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端然立着,肩头一只白鹤展翅欲飞,分明一副鹤骨松姿的模样,但那周身公子华胄的气度已令人望而却步。
他需感谢这亭亭如盖的古桃,千头万朵的红粉衬得他稍稍柔和,使他看起来虽贵气逼人,但到底不再那么凉薄锋锐。
只可惜生生折煞了西林苑的好风景。
小五确定适才说许桓“不好”的时候,他必就立在身后。心里忐忑不安,便只是低着头。
“哥哥!”
偏偏许蘩起了身亲昵笑道,“小五说大表哥是世间最好的人,阿蘩想知道大表哥到底有没有哥哥好。”
“可笑。”那人轻嗤了一声,仿佛当真听到多么可笑的事一般,继而说道,“待灭了魏国,叫人把沈宴初绑来给你做驸马,可好?”
小五蓦然抬头,没想到许桓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见燕国虽退军百里,但到底还是存着攻灭魏国的心思。
她一时失了神,忖道大表哥将来亦是魏国君王,怎么能屈尊做燕国的驸马。
麋鹿不知人间苦恼,兀自低着头闲闲地吃草,偶有猎犬吠叫,引得青狼低嚎。怀里的小犬便受了惊,那圆滚滚的脑袋左探右探,四蹄亦开始拼力刨蹬起来,大抵是害了怕,想要去寻它的主人。
好似听见许蘩赧然回了一句,“阿蘩要九卿哥哥做驸马。”
小五便想,若是如此最好。
许蘩嫁了陆九卿,便不必去嫁大表哥。
她原想抱好雪狼,一只手却伸了过来。
那只手修长干净,骨节根根分明,看着十分赏心悦目,然而就是那么赏心悦目的手却一把薅住了雪狼颈上的皮毛,将它从小五怀里薅了出来,片刻信手丢给了许蘩。
毫不温柔。
大抵是被他抓得疼了,雪狼委屈得“嗷呜”一声叫,钻进许蘩怀里蜷成一团,吱吱呜呜发着抖。
许蘩跺脚,娇嗔一声,“哥哥轻点儿!”
那人睨了许蘩一眼,朝裴孝廉命道,“送公主回宫。”
小五这才看见裴孝廉正抱着剑远远立在一旁。裴孝廉是许桓的护卫将军,原本便是要跟着他的,因而出现在西林苑也并不奇怪。
那人闻声提步走来,“公主请罢。”
许蘩抱着雪狼一步一回头,见小五亦是眼巴巴瞧她,便叮嘱道,“哥哥可不许欺负小五。”
那人淡淡不理,瞥了一眼小五,命道,“跟来。”
虽是平静地说话,语气却是明显的疏离。
言罢转身往回走去,小五不敢耽搁,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从西林苑路过听雪台,又从听雪台经过水榭,那人双腿修长,步子又大,走起来脚下生风一般,小五身子不好,跟起来便尤为费力。
往往走不到十步便被他甩开一大截,胸喘肤汗,疲乏不堪,血腥气仿佛要沿着五脏六腑从喉腔中溢出来,只得用力按住胸口才堪堪好受一些。
好在那人竟还愿意慢下来等上一等,还算良知未泯。
走走停停的,又穿过两重庭院,到茶室时已不知过去多久。
小五喘息不定,多亏那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吩咐。只是径自坐于案前批阅案牍,她便在只在一旁立着。
心知背后说他坏话被听了个一清二楚,待歇息了过来,便有意去讨好他。
“公子饿不饿,奴给公子做羹汤。”
“公子渴不渴,奴给公子煮茶喝。”
“公子冷不冷,奴去生炉子罢!”
“奴给公子研墨罢......”
“公子累不累,奴给公子捶捶背罢!”
那人沉得住气,惜字如金。
不但不理会她,甚至连眼皮都不曾掀起。
小五知道自己惯是不讨人喜欢,如今又言行轻率不恭,必是惹得那人生了气,便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口干舌燥了多时,却也只是垂手拱袖,恭敬谨慎地立着。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该喝药的时候没有喝药,该饮水的时候没有饮水,该用饭的时候也没有用饭,腹内早已气血翻涌,头重脚轻,早就站不住了。
其间陆九卿前来议事,说起蓟城如今不太平,先前一直避于府中养病的王叔如今又开门迎客了,除了府中三千门客,另有公子许牧亦是与之私交甚密。
也说起燕庄王如今身子不大好,似是又犯了陈年咳疾,总要多加留意宫里的动静。
说到那魏国探马已被斩首的时候,小五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既为那魏国探马叹惋,内里又有一丝侥幸。
她想,在燕人面前,魏人的命是最不值钱的,魏国的战俘密探更是如烂泥一样被践踏碾踩。
因了许桓的缘故,她在燕军刀下活了下来,至今也没有死。
若是这样想,那许桓待她还不算太坏。
活着便有退路。
只要活着,终有一日就能再见到大表哥。
陆九卿要走时,见她脸色苍白,倒是提了一句,“姑娘脸色很差,想来是从辕门摔下后未能痊愈的缘故。”
许桓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并没说什么话,陆九卿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走了。
小五兀自立着也不知多久,只觉得又过了好长时间,见许桓丝毫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实在撑不住了,便小心翼翼求他,“公子,奴头疼。”
那人头也不抬,“忍着。”
她低心下意的,“公子,奴该饮药了。”
那人出口刻薄,“少饮一顿死不了。”
小五再没了办法。
她记得从前在魏军大营,身子虽好,但亦有头疼脑热的时候。但若有这样的时候,必是大表哥倾心照看。
大表哥那样的人呀,他是有匪君子,如圭如璧,亦是松柏之茂,经久不衰。她在大表哥面前从不会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因而她才说,这世上再没有比大表哥更好的人了。
许蘩也许还不信,她觉得自己的哥哥才是最好的,但单从这一点来看,许桓就远远比不上大表哥。
她昏昏沉沉的,再不敢开口自讨没趣。
忽听许桓问,“他那么好,怎么不来要你?”
小五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原来他果真因了她与许蘩在背后说他不如大表哥而生气。
小五神思清明,“大表哥若知道小五在这里,一定会来。”
那人笑笑,唇边扬着几分讥讽,“他怎会不知道你在这里?你是沈淑人卖的。”
小五垂着头,暗暗咬唇,争辩道,“他不知道。”
那人轻笑了一声,“什么时候你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小五一向隐忍,但若牵扯到大表哥,便定要去驳他,“大表哥才不会卖我!”
那人忽然便翻脸动了怒,手中的书简重重地往案上一摔,厉声斥道,“那你便站稳了!”


城中接连两日都没有消息,只是打得愈发厉害。
听说原先驻扎在城外的三军进城了,魏王的虎贲军本已抵挡不住,不久又听说魏国的几位公子纷纷率军赶来安邑勤王,双方人马混战起来,把个安邑城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即便躲在城郊宅中,厮杀惨呼声依旧不绝于耳。
至夜,火光滔天,照亮了整个安邑。
外头局势越不明朗,沈母越是忧心如酲,不能安眠,亦不能安心养病。
小五见状不忍,便劝慰她,“外祖母不必担心,舅舅与大表哥不会有事,我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沈母叹息不止,“你是女儿家,就躲在家里,不要出去。叫家宰出去打听便是。”
小五笑道,“家宰年纪大了,还是我去。”
她依旧扮成男子模样出门,一路所见,皆是铁甲骑兵挥刀砍杀,也不知是哪方人马。
战祸四起,马嘶人哀,步卒奔逃,安邑城血流成川,千万座民宅皆在熊熊烈火中毁于一旦,四下冒着滚滚浓烟。
小五冒死出来一趟,却并没有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夜,次日城内又乱了起来。
小五忙出去打听,说是魏王带着自己的小朝廷跑了,沈大将军率人追杀去了,但并不知往何处去了,也不知双方伤亡情况。
若再问起右将军沈宴初来,再无人知道了。
眼下安邑城虽没有了两军厮杀,但城内丝毫不见消停,溃兵败将趁乱四处搜刮民财,流民匪寇亦是借机放火杀人,黔首百姓比两军交战时更难以存活。
小五匆匆回了沈家,告诉外祖母安邑快要烧完了,当务之急只能赶紧出城避难。
关氏最是不爱折腾,原本随官眷们一同从大梁出逃时她便不肯,沈府是富室大家,哪儿是那么容易搬的。
那么多的家产珠宝,只怕一离开大梁,便要被匪徒流寇给抢得苇席子都不剩下一张。
因而当初还因了逃难的事与沈母大闹了一场,后来燕军兵临城下,实在没了办法,这才舍弃千万家产不情不愿地西逃安邑。
如今安邑又待不得了,还要带着沈母这样的拖油瓶,关氏愈发地脾气不好。先是赌气不肯搬,她不搬,沈淑人与沈宗韫便也不敢搬。
沈母身子不好,如今儿子又不在身边,不得不受着新妇的气。
小五一个人带不走沈母,何况有关氏在,小五不敢擅专,唯有陪在沈母身边用心侍疾。
只盼着这一仗快些打完,少死些人,舅舅与大表哥也能快些活着回来。
沈母接连生了几场大气,愈发起不了身了,一日三餐吃不下什么,几乎只靠粥水参汤吊着一口气。
小五想方设法去庖厨为外祖母做些能滋补身子的。最初庖厨有好些食材可用,能炖出乌鸡参汤和燕窝山药粥来,次日却连老鸭都没有了。
晌午到了庖厨外,依稀听见里面有人说话,似是关氏的声音,她便凑近了去听。
果然是关氏在朝一旁的婆子吩咐着,“药量减半,也不必再去买什么滋补品,到底是岁数大了,早些死了也好少受些罪,不必用心。”
隔着木纱门,看见关氏自腕间褪下一支翡翠手镯套在那婆子手上,婆子受宠若惊,掩不住心中惊喜,忙叩谢道,“多谢夫人!”
小五记得从前沈母康健时,关氏每日晨昏定省,颇为敬重,没想到如今竟生了坑害君姑的念头。
想来是因礼崩乐坏,故而世道浇漓,人心不古。
小五不敢把这话告诉外祖母,怕她听了再气出个好歹来,只得亲自侍奉汤药,不许那婆子沾边。借着出去打探消息的空当,趁机买只老母鸡回来。
如今外头大乱,安邑几乎是待不得了,商铺药铺若不曾烧毁,也大多关了门。
及至平明时分,火便烧过来了,直接烧到了沈家宅子西墙根,关氏这才不得不命人收拾细软家当奔逃。
沈母身子不好,走不了远路,最妥善的法子便是暂时离开安邑往乡下避难,关氏却偏偏命人东去大梁。
她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辞,说什么,“如今燕军退了,大梁才是最安稳的,何况沈家的祖宅家产皆在大梁,哪有不回大梁反倒再往西去的道理?”
小五数日前才因忤逆尊亲受过家法,心里是不敢再去顶撞关氏的,但关系到沈母的身子,她不得不壮着胆子劝说关氏,“舅母容禀,外祖母很不好,受不得车马奔劳,若是舅舅知道了,只怕要......”
关氏眸色一沉,眼锋便扫了过来,“怎么,拿你舅舅吓唬我?”
小五硬着头皮道,“舅舅记挂外祖母,只怕无心打仗了......”
关氏扬起手来作势要掌嘴,不知想到了什么,那一巴掌竟没有扇下去,只是叱道,“如今沈家是你来做主了?真是记吃不记打!”
小五无法,只得护着沈母上了马车,在车内铺了厚厚的锦衾,一路往大梁赶去。
还没有出城,这七八辆马车便被盯上了,却没什么别的法子,只得作劲打马疾疾奔出城门。
谁知将将出城,那伙人便一拥而上,将车内的财物洗劫一空。
沈母身子本就差极,受了惊当场昏死过去。
为首的见沈淑人衣着华贵,容貌姣好,便起了劫色的心思,将她拽下马车扛起来便走。
沈淑人骇然大叫,“母亲!母亲救我!宗蕴!救命!”
哪里见沈宗韫的影子,他的马车早翻了,想必不是撞昏在车里,便是方才乱中被劫匪掳走了。
关氏大惊失色,仓皇下了马车踉跄扑来,“放开我的孩子!畜生!放开我的孩子!”
关氏不过是个妇人,哪里敌得过这些健壮剽悍的流寇,被人一推便轻易推倒至一旁。
此时沈淑人已被人欺身压下,那艳丽的长袍不过几下功夫便被撕破,沈淑人绝望大哭,“放开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
关氏还要扑上去营救沈淑人,那匪寇一把将她摁在地上,髻上的钗环明珠随之甩了满地。
匪寇狞笑不止,“弟兄们,这个虽年纪大了,倒也算个美人儿!”
说着话,便急急解开裤带欲行不轨。
关氏没想到自己年近四十居然要当众受此奇耻大辱,大喊了一声,“天爷啊!”
旋即两眼一翻,也晕厥了过去。


小五惊慌醒来,才知适间不过是一场黄粱梦罢了。将将要舒一口气,却察觉那股泉眼依然向外淌着。
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
是血。
她太熟悉血了。
脑中随即轰然一声响。
她把那洁癖公子的卧榻弄脏了,身上的广袖曲裾定也被浸染透了。
她知道自己有多处内伤,但那处从未流血。
母亲故去得极早,从来无人教导她女子这一生都将会发生些什么,因而她什么都不知道。
暗沉沉的阴影遮住了眼前的光,抬头见许桓一身皎玉色里袍正负手立在榻前,那漆黑如点墨的眸子神色不定,内里的情绪叫人辨不分明。
小五心中惴惴,在他面前越发觉得自己肮脏污秽,一时手足无措起来,下意识地扯来锦衾将自己紧紧裹住。
偏偏那人命道,“下来。”
小五双颊发白,却不敢逆他,踟蹰着坐起身来,又迟迟再不肯动一下,瑟瑟望着那人,益发喘不过气来。
但凡起身离了榻,那人立刻便会发现她遗下的污血。
他洁癖甚重,见此定怫然不悦。
那人嗤笑一声,长眉一挑,“怎么,想留下过夜?”
小五的脸颊乍然红了起来,她的惊惶不安在他居高临下的打量下无处遁形。
她不怕许桓赐死,但惧怕他的折辱。
心中栗栗危惧,不由得屏气敛声,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才听得清,“公子恕罪......”
“嗯?”
那人眸光一沉,果然没有听清。
小五骇得眼底沁泪,她垂下眸去求道,“公子恕罪......”
那人凝眉,“你有何罪?”
见她不答,又不动,他失了耐心,一把拽起她的手臂便将她拽下了卧榻。
所幸拽得不是伤处。
小五轻吟一声,顾不上疼,忙垂头跪稳了,“公子恕罪!”
内室一时寂无人声。
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似金鼓喧阗,又如银瓶乍破,几乎要从喉腔之中迸将出来。
她偷偷去瞧许桓。
那人望着茵褥上那一小滩殷红怔了片刻,待缓过神来眉眼瞬间冷了下去,薄唇轻抿着,扬起手来便要朝她掴下去。
小五惊惧交织,想躲又不敢躲,只得紧紧闭上眼睛,等那劈头盖脸的一巴掌。
但那人缓缓垂下手去,那一巴掌并没有扇下来。
他大概也想不明白,因而只是凝眉问道,“怎会有血?”
血还在汩汩往外涌着,小五深埋着头,她不知道,她猜自己一定是要死了,也许中了毒,也许内伤发作,只是喃喃回道,“公子恕罪,奴不知......”
那人神情冷肃,“那便叫医官来看。”
小五羞于启齿,又不敢被人知道,头愈发地低了下去,“奴没有事,奴给公子清洗干净,公子不要召医官!”
他愈发疑惑,眉梢紧蹙,似乎还要说什么,忽听有细碎的脚步声走来,很快有寺人在外禀道,“公子,陆大人来了。”
那人冷肃的眼眸从她身上掠过,继而命道,“叫他进来。”
寺人一怔,茶室是许桓独处的地方,多少年都不许旁人进来,寻常军师来,亦都是在正堂议事。
寺人忙恭敬应了,不久陆九卿推开木纱门,解履进了茶室,躬身施了礼,“公子......”
正要说话,却瞥见内室尚有旁人,忙止住了口。
许桓尚在内室立着,随口问道,“何事?”
“是王叔的事。”
许桓这才回过神来,将将要转身出去,却又忽地顿了下来,“九卿,你来。”
陆九卿忙应了,上前几步进了内室。
“她流了许多血,不肯见医官。你懂些医理,看看怎么回事。”
小五的脸唰得一红。
她没想到许桓竟叫陆九卿来看。
陆九卿应了一声俯身便要把脉,小五慌得往后一退,“大人!”
陆九卿温和笑道,“把脉,姑娘不必害怕。”
她的双手掩在广袖里紧紧绞着,指甲嵌入了掌心却浑然不觉,颤着声道,“小五无事。”
许桓便朝榻上扬了扬下巴,陆九卿循着他的眸光看去,很快便了然笑道,“公子不必担心,是女子癸水。”
许桓眼眸微眯,“什么癸水?”
想来他从不曾碰过女子,自然不知癸水是什么东西。
小五也不知道什么是癸水。
陆九卿便引许桓离开内室,低声道,“《寿世保元》中写了,‘室妇十四岁,经脉初动,名曰天癸水至。’公子勿忧,姑娘这是成人了。”
小五愈发脸红,透过木纱门偷偷往茶室瞥去,陆九卿的声音亦是愈发低了,“公子不如放她回去,该怎么做,槿娘自会教她。”
便见许桓转头朝她望来,一双丹凤眼里溢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小五慌忙垂下眉来,长长的睫毛似小香扇般将那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挡了回去。
料定此时罗裙定然湿透了,分明是如芒在背,却一动都不敢动,便垂着头窘迫地跪坐原处。
好一会儿过去,竟见陆九卿进了门,继而一张大氅裹在了她身上。
小五讶然抬眸,没想到陆九卿如此细心。
他还温声说道,“姑娘先回去罢。”
小五心中十分感激,一双素手抓紧大氅起了身,屈身施了一礼,却又不敢再去看他,只是细语道,“多谢大人。”
陆九卿含笑点头。
小五仓皇往外逃去,亦不敢再看茶室里的人,连丝履都忘记穿上,穿过木廊便要往住处奔逃。
及至一双脚落进冰凉的雪地,才想起来丝履尚留在木廊上。
这丝履仅有两双。
寺人只发放了两双,来时穿的全都被丢弃了,说是进了兰台便不许再穿外头的破东西。
倒也是,这里头就连寺人婢子的衣袍鞋履都是她这辈子也买不起的云锦华缎。
丢不得。
小五悄悄转头往茶室看去,室内那两人正兀自说话,她腆着脸偷偷溜了回去,隐在木纱门后蹑手蹑脚地将丝履拖了回来。
她拖得很慢。
不过一点点的沙沙声。
她敢保证自己藏得很好,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室内的人不会发现。
但听里头的人叙话声一顿,继而笑道,“命人洗干净了,再收起来罢。”

小说《魏奴杀》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小五不知道她与槿娘算不算朋友,也许魏人本来便不该与燕人谈什么朋友。
她想走,槿娘也想让她走。
帮衬也好,谋私也好,利用也好,合作也好,先前的恩怨不谈,嫌隙也不谈,因了一个共同的愿望,她与一个燕人走到了一起。
雨一停,便同去西林苑采了苜蓿,也摘了艾蒿。
园中的野草被雨水冲洗得青意盎盎,地面泥泞,把丝履沾满了土黄的泥斑。
提着竹篮到了庖厨,艾草洗净后下锅焯水,其后剁碎出汁,全拌进糯米粉里,最后揉成青色团子放于鼎中蒸熟。
苜蓿洗净剁碎,拌入猪肉,加足了佐料,面皮擀得薄薄的,包出来肚皮又鼓鼓的,馅大皮薄,小巧好看。
待青团蒸熟,饺子煮好,已是小半日过去,并不需多说什么,默契地由槿娘端着往青瓦楼侍奉。
槿娘极少有这样的机会在许桓面前露脸,因而特地换上了他赏赐的华袍,簪戴了他赏赐的金钿花。
她知道自己新的人生也许便是从今岁清明开始,因而整个人看起来踌躇满志,走起路来亦是摇曳生姿。
她回来的时候满面春光,“公子夸赞我两次,一次夸我穿得美,一次夸我做的饺子很好吃。”
还释然一笑,“公子到底是喜欢我的,先前总没有机缘,今日我去侍奉,见公子目光缱绻,数次都停留在我身上......”
她也对未来抱有畅想,她眉飞目舞地说,“公子还问我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大约不久便会命人去易水接我父亲母亲还有哥嫂来,他们从未到过蓟城,定要被蓟城的滔天富贵迷了眼。”
“他们若来,便给他们置座大宅子和田产,也不枉他们养出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来。”
“他们定然想不到,靠儿子并没什么用,到头来还得是我槿娘来给他们光耀门庭。”
“将来公子南面称尊,他们的富贵寿考又何止于此!”
槿娘说起这些的时候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小五想,她不如槿娘。
她没有承欢膝下的机会,不能回报顾复之恩。
她六亲无靠,也没有衣锦荣归的机会。
她在燕国就如丧家之犬,孑然无依。
但愿求仁得仁,求义得义。
槿娘是个守信的人,她依约把小五的信送了出去。
她求的“仁”原该是唾手可及。
她是土生土长的燕人,又常在前院进出,即便离开兰台府的大门也从来无人阻拦,于她而言送信实在是最简单不过的事罢。
然而,槿娘没有求来自己的富贵前程。
信才送出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被抓回来打了个半死。
小五也是被裴孝廉亲自捉拿归案的。
裴孝廉还是一如既往地黑着脸,他手下的人三五下便将小五捆了。
这些人力道极大,小五反抗不得,心里明白定是送信的事败露了,但定要装作不知道,先得问个明白不可。
“将军,奴犯什么错了?”
裴孝廉的声音能掉得下冰渣来,“犯了什么错你自己清楚!”
小五还想辩白,裴孝廉已拿起一块破布将她的嘴巴堵得死死的,“有什么话到公子面前分辩!”
她被押着穿过几重门厅,又穿过几重院子,尚未到茶室便一眼望见槿娘倒吊在青松上,身上的袍子血渍斑斑,人一动不动的,已不知昏死多久了。
小五心惊胆落,看着槿娘的惨状已是愕然失色。想叫起槿娘,口中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被裴孝廉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进了茶室。
裴孝廉旦一松手,她便被推倒在席子上,扑通一下摔得肩膀生痛。
“公子,魏贼已带到!”
“无礼。”
那人淡淡抬头,言语清冷。
裴孝廉闻言垂头拱手,声音也低了下来,“末将知罪。”
“松绑罢。”
那人平静地说话,语气疏离。
裴孝廉虽不情愿,但到底拿佩刀挑开麻绳,这才恭敬地退了出去。
小五扒掉身上凌乱的麻绳,急切地跪了下来,“公子快救救槿娘吧!她看起来很不好......”
那人抬眸,清冷得有些凉薄的眼神仍像初见时那般,听了她的话仿佛十分奇怪,不紧不慢问道,“哦,她怎么了?”
小五双目泛红,她暗咬着唇,“他们打了槿娘,她被吊在树上昏死过去,身上很多血......”
那人声音一沉,“我问的是,她做了什么事?”
小五忐忑不安,只是低着头,槿娘做了什么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他的命令,谁又敢把槿娘打成这个模样?
明知故问,不过是逼她自己认错罢了。
她隐约知道自己是不必死的,但槿娘却有可能会死。
虽一早槿娘便说了,若受罚是她自己的事,不必小五来管。
但要离开兰台,便非要有人帮她不可。
小五轻声开口,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去,“奴求槿娘帮忙送信,槿娘并不知道信到底给谁,是奴的错,公子不要怪罪槿娘,请医官看看她罢!”
那人原是闲闲靠在榻上翻弄着竹简,此时闻言慢条斯理地往前探来,好似饶有兴趣般,“哦,是什么信?”
小五在他的审视下无处遁逃,声音轻颤,“奴给大表哥写的信。”
“信上写了什么?”
小五咬牙,“是家书。”
那人便抖开了手中的信简,挑眉道,“一封诉衷肠的家书,认得?”
她抬头望去,原来他方才手中一直把玩的便是她的信简。
她怯怯望他,那人凤眸深处已是薄怒涌动,片刻将信简扔到了她脸上,扬声斥道,“从未听过俘虏还能与人私通书信的!”
小五脊背一凉,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严重的事。如今沈宴初是魏国公子,她又成日在燕国公子身边,但凡在信里透露出点什么王室机密,对燕国都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这是细作才能干的事。
她是战俘,不管信里写了什么,这都是细作才能干的事。
尤其不久前她还与魏国探马来往,瓜田李下,怎么说都是说不清的。
再想想,这已经不是什么家书了,是国事,是燕国与魏国之间的事。
小五将信简紧紧攥在手中,不敢抬头,只是低声回道,“公子恕罪,奴只是想念家人,再不会写了。”
那人轻笑,“写罢,写个够。”
小五愕然抬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便见许桓将案上的竹简全都扔来,又扔给了她笔墨。
“笔墨赐你,一字也不许差。”
小五不敢逆他,忙去捡起羊毫与竹简来,还想再寻个书案。
那人却眼风扫来,冷道,“跪着。”
与槿娘所受责打相比,这算不得什么责罚。
小五依言跪正了,央求道,“奴这就写,求公子命人去看看槿娘罢!”
那人面色凝霜,微眯着眸子不言。
小五便不敢再求情,执起笔来蘸了墨,俯下身去抄起了信简。
反复写了也不知有多少遍,总有几百遍了罢,一颗脑袋垂着木木沉沉的,腰身与手臂酸了又麻,麻了又酸。
若要直起身来缓上一缓,便见那人神情冷肃,居高临下地睨着。
那人就在案后闲坐饮茶,丝毫没有要她停笔的意思。
果然是要她一次写个够。
小五不敢偷懒。
但真是写得够够的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大约已经很久了罢。
一滴殷红的血滴到了竹简上,发出“吧嗒”的一声响。


那人低笑一声,叫道,“魏俘。”
小五心头陡地一跳,低呼了一声,立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兰汤渐渐凉了,小五却一时半刻回不过神来。梦里的情景太过真实,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赤脚踩在青石板上的凉意。
这才发觉自己已是一头冷汗。
她心神不安,忙从双耳青铜浴缶里出来,匆匆擦干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袍,然而沐浴前搁在架子上的青龙宝剑却怎么都寻不到了。
仔细翻找着自己那身破布袍子,又在这厢房四下查看,那把青龙宝剑竟然不翼而飞。
一猜便是沈淑人趁她兰汤沐浴睡着了拿走的。
她随手拿布带绑了个垂髻,便要去找沈淑人算账。
她已经不是十岁时那个胆小怯懦的孤女了。
一推门猛地撞进一人怀中,那人生气喝道,“谁那么不长眼?”
小五一抬头,见是沈宗韫,她垂眉轻声唤道,“二表哥。”
沈宗韫原先蹙紧的额头顿时舒展开来,甚至有几分惊喜,“姚小五?”
小五没理会他,穿过长廊直奔沈淑人的厢房去。
婢子还想阻拦,但见她面色不善,只是慌着躲到了一旁。
小五畅通无阻地进了内室,掀开竹帘,见沈淑人果然正将青龙剑拿在手中把玩。
不知她来,还喜滋滋道,“果然是把好剑。”
小五上前几步,自背后一把握住剑鞘,好心提醒道,“表姐当心伤到自己。”
沈淑人先是一惊,很快回过神来,挑眉讥笑,“你瞧呀,我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
小五欲夺。
沈淑人双手紧握。
她是闺阁女子,自小娇生惯养,便是比小五年长两岁,又身量高些,哪里能比得过小五的力道。
小五一手刀下去便叫她霍得一下松开了手,沈淑人震得双手发麻,惊叫道,“你哪儿来这么大的驴劲?”
小五取回长剑,转了身便想离去,“军中练出来的。”
“还敢提军中?”沈淑人冷笑一声,“说句不好听的,你在军中三年,虽有哥哥护着,却指不定早沦为了男人的玩物!”
小五蓦地回眸望她,她想起来被许桓扒下衣袍,那匕首一挑便挑开了她束胸的帛带。
但她想不到沈淑人口中怎么会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来。
见她盯着自己,沈淑人又拉下脸来,她原是将小五压制欺负惯了的,哪里受得了小五又抢东西又瞪她,当下斥道,“要饭的,你敢瞪我?”
士可杀,不可辱。
小五长剑一横,抵在了沈淑人颈上,一字一顿道,“姐姐,我姓姚,叫姚小五。你若记不住,我便刻到你脸上去!”
大抵是从不曾有人敢这么待她,沈淑人竟惊得煞白了脸色,她硬着头皮叫,“要饭的……”
小五凝眉,拿雕满青龙纹的剑鞘拍了她的脸。
拍得沈淑人脸颊发麻,她瞪大眼睛,声色俱厉问道,“姚小五,你敢吗?”
小五不敢。
也不想。
沈淑人是沈晏初的亲妹妹。
沈淑人自然清楚这一点,因而愈发咄咄逼人,“你若敢动我一下,这辈子都别想进沈家的门!”
小五气极,她拔出剑来,“我宁愿不进沈家的门,也要好好教训你!”
“好大的口气!”
忽听一声威严断喝,继而沈淑人哭着往那人身边跑去告起状来,“母亲!她欺负我!她打了我!”
小五眼皮一跳,知道是关氏来了,忙垂下剑去,低眉唤道,“舅母。”
“怎么,出去几年,出息了,敢在我跟前动刀了。”
关氏面相威严,小五向来不敢直视,此时收了长剑,不敢再答话。
关氏肃色问,“淑人,她打你哪里了?”
沈淑人捂住脸颊,“她打了我的脸!”
“哦?”关氏不可思议地打量了小五一眼,开口命道,“打回去。”
小五心里一凛,便见沈淑人得意地走来,高高扬起了手,继而一巴掌扇了下来。
小五的脸颊被打得火辣辣的,还没有站直身子,另一巴掌又掴了下来。
才进门不足半日,就被沈淑人打了三次。
关氏笑道,“你当淑人是无人做主了吗?竟敢这么欺负。”
沈淑人自然有人做主,小五是孤女,她无人做主。
她垂下头去,眼泪在眸中打着转儿。
她多想有母亲也这般将她护在身后,不问青红皂白,只是牢牢地护住她。
但她没有。
沈淑人又抓紧关氏的胳膊嚷起来,“母亲,我要那把剑!”
关氏不痛不痒,轻飘飘命道,“你姐姐要,你便给她。”
小五捏紧了剑身不肯给。
关氏没有想过她居然敢忤逆,好看的眉眼紧皱起来,声音不免加重了几分,“嗯?”
小五心里惧她,却还是辩白道,“舅母,这是给大表哥的。”
沈淑人闻言叫道,“姚小五,你永远别想打我哥哥的主意!”
小五垂眸,想起大表哥来,鼻尖反酸,不能自抑。
关氏哑然失笑,“晏初什么没有?此番若是成了,便是天家公子,他不会要你的东西。”
小五只担心沈晏初的安危,没想过他兵变成功会是怎样。眼下关氏一说,她才恍然意识到,她的大表哥将来有可能是像许桓一样的人。
他将是魏国公子,将来亦是魏国国君。
她的指尖几乎掐进了龙纹里,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就算大表哥不要,这也是我的。”
关氏冷笑了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来呀,请家法。”
小五十岁将将住进沈府的时候,便受过好几次家法。那藤鞭抽在身上极疼,每每抽得她皮开肉绽,伤痕数月不消。
没有错也要受家法。
她们说你错了,你便错了,没有地方说理去。
小五强忍着泪,“舅母不喜欢小五,小五这便走了,再不会来了。”
关氏扬头,似笑非笑,“人走,东西留下。”
小五摩挲着掌心的青龙宝剑,迟迟不肯奉送出去。
“那你便再尝尝忤逆长辈的滋味罢。”
很快就有嬷嬷送来了家法,关氏取了藤鞭,冷然命道,“跪下。”
小五双眸泛红,不敢不跪。
“我朝礼法,忤逆尊亲,行悖人伦,是不孝,更是不敬!如今沈家因战祸避难安邑,不能在宗祠执行家法,我便代你舅父在此处将就了。”
关氏话音旦落,亲自执起藤鞭作劲抽了下去。
鞭子鸣动,小五险些被抽倒在地,单单薄薄的身子惊颤着,不知下一鞭何时到来。
“今日敢忤逆尊亲,明日便敢纵火杀人。”
藤鞭高高扬起复又狠狠抽打,那钻心蚀骨的疼痛迫得小五喘不过气来,她咬紧牙关,极力隐忍。
关氏问道,“你可知错?”
藤鞭所过之处,皮开肉绽,血迹斑斑,旋即便是被蛇鼠蝼蚁蝼蚁争咬啃噬一般,又疼又麻。
小五咬牙死撑,痛得无处躲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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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成日困心衡虑,郁郁累累,身子便总不见好。
槿娘在日复一日的辛劳中生了怨气,每每怒气冲冲地指责她,“我造了什么孽,摊上你这么个病秧子!”
小五心里歉疚,不愿再麻烦槿娘。右臂虽折了未好,但左手还算灵便,如今既能自己行走了,大多也都自己动手。
待到高阳,一行人在别馆落脚,小五与槿娘也安置在了后院的厢房。
连日鞍马劳顿,众人皆困顿不堪。
槿娘一头栽倒在榻上便酣睡过去,呼噜打得震天动地。小五睡不着,在厢房里小憩了片刻,胸口闷得她难受,当下裹紧了斗篷便去院里煎药。
如今已是二月底,天气暖了许多。别馆有一株山桃花开得极好,她见了十分喜欢。
少时家住桃林镇,每至春日,漫山遍野都是桃花。病中的父亲也是喜欢桃花的罢,因为每至花开,他都舒眉软眼地对她说,“小五,山桃开了,你去玩罢。”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若得了空闲,她便一个人跑到桃林中,桃树高大,她爬到粗壮的枝桠上恣意躺着。
那满树粉粉淡淡的山桃花多美呀,暖和的日光温温柔柔地洒在她的小脸蛋上,洒在她的小肚皮上,洒在她的小脚丫上。
就像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小小的她。
小小的她真想这辈子便住在山桃树上,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儿。
但不敢耽搁太久,怕父亲饿了、渴了,怕父亲无人照料,躺一会儿便匆匆跑回家去。
她会折一大捧山桃花抱给父亲,父亲会仔细插进陶罐里。但总留出一枝来,亲手插进她小小的发髻,父亲看着她的时候满眼含笑,“小五簪着桃花多好看啊!”
如今父亲故去也近七年了,再没有人为她簪过山桃花。
她心中一动,伸出左手折了一枝,垂头簪在髻上。
便似父亲当年为她簪花一样,她心里欢喜。若父亲还在,也一定还会笑着望她,说一句,“小五簪着桃花多好看啊!”
“你在干什么?”
有人淡淡问道。
小五瑟然打了一个冷战,蓦地回眸去看。
是日天朗气清,山峦为晴雪所洗,鲜妍明媚,碧桃一株,开得十分明艳。
但谢谋正负手立在身后,眸光定定,意味不明。
这是小五自辕门之后第一回见到谢谋。
一个魏俘,簪什么桃花。
他必定是嫌恶不喜的。
她不知道自己簪着桃花究竟有多好看,慌得抬手便扯了下去,仓仓促促地藏在身后。
她心慌气短,垂下眸子,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公子恕罪。”
那人没有说话,她便垂头立在原地局促地站着。
好一会儿过去,那人问道,“你喜欢桃花?”
她忙回道,“不喜欢。”
先前他说要烧光魏国的荠菜。
为了吃黄河鲤鱼,他还要命人吞了大梁。
小五不敢再在他面前说实话,否则,他定然要命人将魏国的桃树全砍了。
那人微眯着眸子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打量着她。
愈是静默无言,愈是惴惴难安,小五屏声息气,只听得见自己的心如枞金伐鼓般慌乱,忽而听见药罐子咕嘟咕嘟沸了起来。
忙转身去掀开罐盖,虽左手有诸多不便,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把药碗置在一旁,一勺勺地将药汤盛出来便是,不必端起药罐,便不必费什么力气。
只是因为身子虚乏,左手微微轻颤。
那人问道,“怎么是你自己煎药?”
小五便笑,“我已经好了。”
他闻言上前一步,不过是抬手一推,便将她轻易推在地上。
小五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一片金星缭绕,一颗脑袋昏昏沉沉地抬不起来,却又似颅内有人在奋力击鼓一般,咚咚击打个不停。右臂疼得厉害,胸口依然如堵了巨石一般闷得喘不过气来。
她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眼前的人渐渐清晰,她讶然望他,却听那人道,“这便是好了?”
小五面如纸白,声音飘忽着,“虽没有好全,但公子若有吩咐,小五都能做。”
她知道谢谋还算愿吃她做的饭菜,便赶紧问,“公子可想吃什么,我这便去做......”
谢谋没有理她,只是淡淡命道,“召那婢子来。”
远处立即有人应了,很快将槿娘带了过来。
槿娘最想做的事便是在谢谋跟前侍奉,如今真有这样的机会,她哪里肯放过,此时扑通一下跪在谢谋面前,盈盈笑道,“奴给公子磕头了。”
那人神情冷冽,居高临下地俯睨着地上的槿娘,一双凤目冷艳凌厉。虽只是负手立在那里,但那通身天潢贵胄的气度已然摄迫过来。
槿娘兀自笑盈盈地开口,“公子还记得奴的名字吗?奴叫槿娘,是......”
他眉心紧蹙,齿间逸出简单的两个字来,“杖责。”
槿娘骇得大惊失色,跪伏在地不住地告饶,“公子!公子恕罪!公子饶命啊公子!奴做错了什么......啊......”
便见裴孝廉一手拖着槿娘的臂弯,一手捂住了槿娘的嘴巴,往前院拖去。
许久都听见槿娘极力挣扎的呜咽声,很快呜咽便变了惨叫。
便是在后院,亦将她的惨叫听得清清楚楚,“啊!救......救命......啊!公子!将军饶命......啊!啊!啊!啊......”
小五不忍,便向谢谋求情,“公子开恩,饶了槿娘罢。”
那人薄唇紧抿,刀削斧凿般的脸庞在山桃之下没有半分温和。眉峰分明,蕴藏着锋利的寒意。
那强烈的压迫与威慑使小五不敢再说什么。
就连她自己都还是戴罪之身。
初时还能听见槿娘告饶声,后来便只余下撕心裂肺的哀嚎,再后来,哀嚎声也小了下去,再就听不见了。
这一日饮过汤药,军中的医官便来把了脉,不曾说什么话便掩门出去了。
透过直棱木纱窗望去,能看见廊下立着一人,那医官便立在廊下恭敬回话,“伤势太重,军中又艰苦,没有上好的药材,尤其回蓟城路途遥远,车马劳顿,这姑娘的身子大抵是比不得从前了。”
廊下的公子顿了片刻,继而刻薄低冷说道,“弱些也好,省得杀人。”
那人身姿如芝兰玉树一般立着,没有一丝晃动,她想,他的神情必也是淡漠疏离的。
小五心中酸涩,谢谋的意思她已明白。
不必再用心医治,慢慢熬着便是,熬不下去了自然就死了。
不必直接动手,却能落一个厚待战俘的好名声。
着实划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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