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的煤渣，关于你眼里永远有火的我。”
她打断我，指尖在水面画了个圈，月光碎成千万片，每片都映着我们重叠的倒影，“其实我早就知道，最圆的月亮不在天上，在你给我搭的煤棚里，在你掌心的茧里，在我们一起数过的，二十三下喉结里。”
凌晨三点，煤棚外突然传来砸门声。
我开门看见瘸子的弟弟，醉醺醺地举着酒瓶：“听说你们攒够手术费了?借点花花 ——” 他的目光落在梅子的轮椅上，“瘸子配瘸子，倒也合适。”
梅子的轮椅突然冲过来，拐杖敲在他小腿上：“滚!” 她的鼻尖沁着汗，却笑得比月光还亮，“当年在河堰镇，你哥把我按在柴垛上时，我就想 —— 等我站起来，一定用这根拐杖，敲碎所有想踩碎我的冰。”
瘸子弟弟骂骂咧咧地离开，梅子突然瘫在轮椅上，腿上的绷带渗出血迹。
我替她换药时，发现疤痕周围的皮肤泛着红，像朵开在伤口上的梅。
“疼吗?” 我问。
“疼，但疼得高兴。”
她摸着轮椅扶手，“以前觉得坐轮椅丢人，现在才明白，能自己掌控方向，比被人拖着走强百倍。”
她突然指向煤棚角落的纸箱，“你看，我把这些年的诊断书、卖身契、欠条都烧了， ashes(灰烬)——” 她故意用刚学的英语，“是‘爱’的形状。”
晨光初绽时，我们在梅树下埋下装着骨灰的陶罐。
梅子往罐子里撒了把煤渣，又放了朵风干的梅花：“等春天雪化了，这些会变成养料，让梅树长得更壮。”
她抬头望向东边的朝霞，“就像我们的疼，会变成光，照见以后的路。”
木棚的铁皮屋顶在晨风中作响，像谁在轻轻叩门。
我知道，那不是 1997 年冬的老板，不是 1998 年春的瘸子，而是属于我们的，崭新的、带着煤烟味与梅花香的，未来。
梅子突然哼起歌，是当年在 “阿里郎” 后厨听的朝鲜民谣，调子跑了调，却格外清亮。
她的轮椅碾过地上的月光，碾过煤渣与雪花的混合物，碾过所有的疼痛与遗憾，朝着梅树生长的方向，稳稳地，向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