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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都市连载
《时日不多,独自流浪》中的人物韩冰李姐拥有超高的人气,收获不少粉丝。作为一部古代言情,“山葡萄”创作的内容还是有趣的,不做作,以下是《时日不多,独自流浪》内容概括:在生命倒计时,一个早已习惯被生活遗弃的19岁少年,如何以最低的姿态、最沉默的方式,完成一场只属于自己的、向内的生命体验与告别。摒弃宏大叙事与戏剧转折,聚焦于微小、真实、充满呼吸感的日常细节,展现一个普通灵魂在绝境中寻求宁静与自由的独特旅程...
主角:韩冰李姐 更新:2025-06-18 19:3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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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韩冰李姐的现代都市小说《时日不多,独自流浪优质全文阅读》,由网络作家“山葡萄”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时日不多,独自流浪》中的人物韩冰李姐拥有超高的人气,收获不少粉丝。作为一部古代言情,“山葡萄”创作的内容还是有趣的,不做作,以下是《时日不多,独自流浪》内容概括:在生命倒计时,一个早已习惯被生活遗弃的19岁少年,如何以最低的姿态、最沉默的方式,完成一场只属于自己的、向内的生命体验与告别。摒弃宏大叙事与戏剧转折,聚焦于微小、真实、充满呼吸感的日常细节,展现一个普通灵魂在绝境中寻求宁静与自由的独特旅程...
“低头思故乡——”
稚嫩的童声,带着方言的尾音,有的响亮,有的含混,有的拖长了调子,有的抢了半拍,像一群刚出壳的小鸟,笨拙地、努力地齐声鸣叫。这声音并不整齐,甚至有些混乱,却充满了某种原始的生命力和笨拙的认真。它们穿透薄薄的墙壁,越过空旷的操场,钻过生锈的铁丝网,清晰地传入韩冰的耳中。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韩冰静静地听着。那声音飘荡在寂静的山谷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故乡?这个词像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他心湖那片死寂的深潭,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那个冰冷、逼仄、从未给过他丝毫温暖的出租屋?那两个早已将他遗忘在记忆角落、有着各自崭新生活的血缘之人?不,那里没有“故乡”。他像一片无根的浮萍,从未真正属于过哪里。这世间,并无一处灯火为他而留。
山风吹过,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拂过他汗湿的额发。操场空荡荡的,阳光刺眼。刚才那个男孩最后深深的一瞥,那纯粹的、不含杂质的探究目光,似乎还残留在他视网膜上,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握着背包带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微微泛白。身体深处,那被短暂遗忘的钝痛,似乎又隐隐地、顽固地浮现出来,提醒着他无法摆脱的现实。他不需要故乡,也不需要告别。
韩冰缓缓地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仿佛关节生了锈。背对着那片短暂喧闹又复归寂静的操场,背对着那些参差不齐、却努力诵读着“故乡”的童声,他迈开了脚步。沿着来时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路,朝着山坳外未知的方向走去。
脚步依旧不快,却异常稳定。他没有回头。
身后,那稚嫩的读书声还在山谷间飘荡,重复着那古老的、关于明月与故乡的诗句,渐渐被山风吹散,变得模糊不清。
离开那片被读书声萦绕的黄土操场,韩冰重新踏上了深入山坳的小路。阳光比之前更烈,白晃晃地炙烤着大地,脚下的尘土被晒得发烫,每一步都扬起细小的、带着热气的烟尘,粘附在汗湿的裤脚上。山风也带上了一种燥热的力度,卷过裸露的岩石和低矮的灌木,发出呜呜的声响,非但不能带来清凉,反而像无形的热浪拍打着皮肤。
他走得更慢了。背包的重量仿佛在不断增加,勒着单薄的肩膀。颅腔内的钝痛并未因离开人群而消失,反而像潜伏的暗流,在闷热和跋涉中蠢蠢欲动。他尽量调整着呼吸,每一次吸气,山间干燥的空气都灼烧着喉咙。视野边缘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模糊,像老电视信号不良时闪过的雪花,瞬间即逝。他眨眨眼,将其归结为汗水和强光的刺激。
小路在层叠的山峦间蜿蜒,时而向上攀爬,时而向下滑入幽深的谷底。周围的景色愈发原始。高大的松树和杉木挤占了空间,枝叶交织,在头顶形成浓密的绿荫,隔绝了部分毒辣的阳光,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沉闷。林间光线晦暗,空气潮湿而凝滞,弥漫着浓烈的松脂味、腐烂落叶的土腥气,还有某种不知名野花的甜腻香气,混合成一种令人微醺又隐隐不安的气息。脚下的路被厚厚的松针和苔藓覆盖,踩上去软绵绵的,吸走了脚步声,只留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在林间回响。
偶尔能听到远处山涧奔流的水声,哗啦啦的,充满了生命力,却因距离和密林的阻隔,显得飘渺而不真切。鸟鸣倒是清晰,从高处的树冠传来,悠长而空灵,是这寂静山林里唯一的灵动音符。韩冰抬头望去,只能看到枝叶缝隙里透下的破碎天光,以及偶尔一闪而过的、色彩鲜艳的羽翼。
他机械地走着,意识有些飘忽。身体的疲惫感在累积,像不断注入沙子的口袋,越来越沉。山村小学孩子们奔跑的身影、黑亮的眼睛、参差的读书声……这些鲜活的碎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在他沉静的心湖里激起短暂的、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迅速沉没,被更强大的、源于身体内部的麻木和疲惫所覆盖。他习惯了这种覆盖。记忆、情感、思考,都是奢侈而无用的消耗。他只需要往前走,感受脚掌与地面的接触,感受肺部扩张收缩的节奏,感受汗水从鬓角滑落的轨迹。存在本身,就是此刻唯一需要确认的事实。
不知走了多久,小路似乎到了尽头,前方被一片陡峭的、布满风化碎石的山坡阻挡。山坡上,几棵顽强扭曲的松树扎根在岩石缝隙中,姿态虬劲。韩冰停下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仰头望了望。山坡不算特别高,但坡度很陡。他需要翻过去。
短暂的休息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上攀爬。脚下的碎石极不稳定,踩上去就哗啦啦地往下滑。他必须手脚并用,寻找稳固的着力点。粗糙的岩石边缘摩擦着掌心,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汗水流进眼睛里,涩得难受。每一次发力向上,都牵扯着胸腔和腰腹的肌肉,疲惫感成倍涌来。头痛在这种剧烈的身体活动中,开始变得清晰、顽固,像有根细小的钻头,在颅骨的某一点上持续地、缓慢地施压。
他咬紧牙关,专注于眼前的每一步。抓住一块凸起的岩石,脚蹬住一个凹陷处,身体用力向上牵引。碎石在脚下簌簌滚落。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冠,在他奋力攀爬的身影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空气稀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
终于,他攀上了坡顶。
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不再是逼仄的山坳和压抑的密林。他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山脊上。脚下是连绵起伏、如同凝固的墨绿色波涛般的群山,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与淡蓝色的天空融为一体。风,毫无遮挡地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山巅特有的凛冽和纯净,瞬间吹散了他身上的闷热和汗意,掀起他汗湿的额发和单薄的衣襟。空气清冽得如同冰泉,深深吸入肺腑,仿佛能涤荡掉体内所有的浊气。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远处山峦的轮廓镀上耀眼的金边,近处裸露的岩石在强光下泛着冷硬的白光。一只苍鹰在极高的碧空中盘旋,翅膀几乎静止,像一枚悬在蓝色丝绒上的黑色徽记。
壮阔,苍茫,寂静无声。
韩冰微微张开嘴,胸腔因刚才的攀爬和此刻的清冽空气而剧烈起伏。头痛似乎在这开阔与强风的冲击下,暂时退却了。他站在那里,像一根被遗忘在天地之间的标尺,渺小而孤立。一种近乎真空的、无思无想的平静短暂地笼罩了他。没有感叹,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被巨大空间吞没的、彻底的放空感。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想更靠近这无垠的边缘,更清晰地感受这自由的风。
就在他迈出第三步,脚掌刚刚落在一块相对平坦、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岩石上时——
毫无征兆。
一股无法形容的、爆炸性的剧痛,猛地从他的后脑深处炸开!
那不是之前隐隐的钝痛,而是纯粹的、尖锐的、毁灭性的撕裂感。像一把烧红的冰锥,狠狠楔入脑髓,并在里面疯狂搅动!视野在万分之一秒内彻底扭曲、崩塌——眼前的壮丽山河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万花筒,所有的线条、色彩、光影都疯狂地拉伸、旋转、碎裂、重叠!远处的山峰变成了狰狞晃动的鬼影,近处的岩石扭曲成流淌的熔岩,头顶的蓝天碎裂成无数闪烁的、令人眩晕的彩色光斑。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球存在,只剩下两个被强塞入混乱信号的、剧痛的接收器。
“呃……”
一声短促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像濒死野兽的呜咽。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双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挺挺地向前栽倒!
砰!"
韩冰捏着那个滚烫的、散发着致命香气的烧饼,指尖被烫得微微刺痛。黄草纸粗糙的质感摩擦着皮肤。五个硬币冰凉的触感躺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他看着老婆婆温和而带着沧桑的脸,那浑浊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朴素的善意,像一根细小的针,在他麻木的心湖上刺出一个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干涩发紧。最终,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然后,他迅速转过身,像是要躲避什么烫手的东西,抱着那个滚烫的烧饼,捏着冰冷的硬币,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开了摊位,朝着市场外围人少的地方快步走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个简陋而温暖的炭炉,和炉子后面那个佝偻的身影。
他走到市场边缘,一个堆放着几个空箩筐的、相对僻静的墙角。这里离喧嚣稍远,但依旧能感受到市场的脉搏。寒风从巷口吹进来,带来刺骨的凉意。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地蹲了下来。将背包放在脚边。他低下头,看着手里那个用黄草纸包裹着的、依旧滚烫的烧饼。金黄色的表皮,焦脆的边缘,密密麻麻饱满的芝麻粒,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麦香和焦香。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胃里的饥饿感在香气的刺激下,如同疯狂的野兽在咆哮。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黄草纸的一角,露出烧饼焦黄酥脆的表皮。他低下头,凑近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热气,张开干裂的嘴唇,用牙齿轻轻地咬了下去。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脆响。
烧饼焦脆的外皮应声而碎!滚烫、酥松、带着浓郁麦香和芝麻焦香的碎屑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紧接着,是里面柔软、温热、带着淡淡咸味和面香的内瓤。滚烫的温度灼痛了舌尖和上颚,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这简单的碳水和油脂,对于饥肠辘辘、备受寒冷和病痛折磨的身体来说,不啻于琼浆玉液!
他顾不上烫,也顾不上姿态,就那样蹲在冰冷的墙角,背靠着粗糙的墙壁,像一只护食的动物,一口接一口,专注而沉默地啃食着手里的烧饼。滚烫的食物滑过干涩灼痛的食道,温暖着冰冷的胃袋,带来一种久违的、生理上的慰藉。额头上因为食物的滚烫和身体的虚弱而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吃得很快,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手中这个小小的、金黄色的圆饼里。市场的喧嚣、周围的寒冷、身体的疼痛、背包的重量…一切都被暂时隔绝在了感官之外。只有牙齿咀嚼烧饼的轻微声响,和食物带来的、最原始的热量在体内流淌的感觉。
一个烧饼很快就被他啃食殆尽。最后一点酥脆的饼皮碎屑也被他仔细地舔进嘴里。胃里有了沉甸甸的、温暖的食物,饥饿的咆哮暂时平息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感和被食物热气短暂压制的头痛,又开始隐隐作祟。
他舔了舔沾着芝麻粒和油光的嘴唇,意犹未尽,却又感到一丝饱胀的满足。他摊开手掌,那五个一毛的硬币还静静地躺在手心里,带着冰冷的金属触感。
他默默地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墙灰。拿起脚边的背包,重新背到肩上。沉甸甸的重量再次压上肩膀。
他没有再回到市场喧嚣的中心。而是沿着外围,慢慢地往回走。目光依旧平静地扫过那些生机勃勃的摊位,扫过那些为了生活而大声吆喝、精打细算、或满足或疲惫的脸孔。这一切依旧鲜活,依旧充满力量,但在他眼中,依旧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他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沉默的记录者。
他拿出那个屏幕有几道划痕的旧手机。点开那个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备忘录功能。空白的编辑界面亮起惨白的光。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菜市,人多,饼烫。*
只有六个字。
没有感慨,没有评价,没有情感。
像一个最简洁的标本标签,记录下这个清晨,这片沸腾的烟火人间留在他感官里最直接的印记。
他收起手机,重新塞进口袋。背好背包,沿着来路,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散发着混浊气息和陌生人病痛的青旅308房间走去。
清晨阳光照在308青年公寓,他醒了,一个人离开了。
铁皮巴士像一头衰老的耕牛,在盘山公路上吭哧吭哧地喘息。每一次转弯,锈蚀的车身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窗外是连绵的、沉默的山,植被呈现出一种被烈日反复炙烤后的深绿,间或裸露着大片赭红色的山岩,荒凉而坚硬。韩冰靠着车窗,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试图用那点凉意压下颅腔内隐隐的、熟悉的钝痛。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柴油味、汗味,还有不知谁带上车的、裹在塑料袋里的咸鱼散发出的腥气,闷热得令人窒息。
他本没有目的地。前一晚在一个连名字都记不住的山间小镇过夜,清晨在唯一的小站等车,一辆沾满泥浆、写着某个陌生县名的旧巴士停下,他就上来了。去哪?无所谓。只要离开原地,只要车轮还在转动。此刻,剧烈的颠簸加剧了不适,胃里一阵翻搅。他闭紧眼,手指下意识地按了按外套内袋里那个硬硬的药瓶轮廓。还没到必须吃的时候。他忍耐着。
不知过了多久,车身猛地一沉,停住了。司机用浓重的方言吼了一句什么,粗暴地拉开了车门。韩冰茫然地抬头,车窗外并非预想中的乡镇站点,而是一段荒僻的山路,路边只有几棵孤零零的松树,树下散落着几个等车的人影,提着竹篮,背着背篓。几个乘客骂骂咧咧地挤了下去。司机又吼了一声,这次韩冰听懂了后半句:“…前面塌方,路断了!都下!自己想办法!”
一阵小小的骚动。韩冰拎起自己那个磨损得厉害的旧背包,跟着人流下了车。热浪和尘土扑面而来。塌方点就在前方不远,山体滑落的黄土和石块彻底掩埋了狭窄的路面,几个穿着橘红色背心的工人正远远地用铁锹清理,进度缓慢。等车的人们聚在一起,用方言激烈地讨论着,手指向不同的方向。韩冰听不懂,也不想懂。他环顾四周,除了来路和堵死的去路,只有一条被踩出来的、更狭窄的土路,蜿蜒着通向更深的山坳。
没有犹豫。他紧了紧背包带,转身踏上了那条土路。离开人群的喧嚣和争执,空气似乎都清爽了一些,尽管阳光依旧毒辣。头痛在独自行走中似乎被分散了注意力,变得可以忍受。脚下的土路坑洼不平,布满碎石,两旁是茂密的灌木丛和高大的松树,蝉鸣撕心裂肺地叫着,构成一种单调而永恒的背景音。他走得很慢,节省着体力,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的T恤。
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山路开始向下倾斜。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寂静。除了风声,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带着寒意的寂静。城市的喧嚣、车厢的嘈杂,此刻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韩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身体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额头上被撞出的包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车厢里的混乱。他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肺部一阵收缩,带来短暂的窒息感,却也驱散了最后一点混沌。他需要找个地方避避风寒。这单薄的T恤和清晨荒野的低温,足以要了他这具本就脆弱的身体的命。
他的目光投向月台对面那排平房。候车室?应该是。他迈开脚步,鞋底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在空旷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绕过月台尽头简陋的、用几根铁管焊成的出站口(根本没有检票员),他走到那排平房前。果然,中间那扇挂着“青石镇站”牌子的木门旁,有一扇更宽大的、同样紧闭的深绿色木门,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小小的、蒙尘的塑料牌,上面印着褪色的红字:*候车室*。
他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里面似乎上了锁。他试着拉了拉门把手,冰冷的金属触感冻得指尖发麻。还是不动。他凑近门缝,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看来是还没开门。或者,这个荒僻小站,根本就没有按时开门的习惯。
韩冰站在紧闭的候车室门口,寒风毫无遮挡地吹拂着他,像无数把小刀刮过皮肤。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双手,环顾四周,寻找其他可以暂时栖身的地方。月台边缘的灯柱下?那里或许能挡一点点风,但依旧暴露在寒流中。平房的屋檐下?墙角堆着一些杂物和枯叶,看起来更脏乱。
他的目光落在候车室大门旁边。那里有一个凹陷进去的门廊,大约一米多深,两侧是冰冷的水泥墙,头顶是伸出来的、同样水泥质地的雨檐。虽然不能完全挡住从正面吹来的风,但至少可以避开头顶的寒意和两侧的穿堂风,形成一个相对避风的角落。
就是这里了。
他背着沉重的背包,走到那个凹陷的门廊角落。地面冰冷坚硬,落满了灰尘和枯叶碎屑。他毫不在意,将背包放在脚边,然后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他曲起双腿,膝盖抵在胸口,双臂紧紧环抱住小腿,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减少热量的散失。
他静静地坐着,像一块被遗忘在角落的石头。目光投向月台对面。那列抛锚的火车依旧死寂地趴在铁轨上,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显出模糊的轮廓。薄雾像一层流动的、半透明的纱,笼罩着远处的田野和低矮的房舍。天边的色彩更加丰富了,灰蓝的底色上,橘红和粉紫的云霞如同泼洒开的颜料,渲染出越来越明亮的暖意。一轮模糊的、淡金色的光晕,正努力地从地平线下方挣脱出来。
世界在寒冷中苏醒,展现出一种荒凉而壮丽的画卷。而这画卷的观众,只有他一个人。
时间在寒冷和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分钟都像被拉长、。身体的颤抖渐渐变成了一种恒定的、细微的振幅,像上了发条的机器。嘴唇有些干裂发麻。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冻得发僵的脚趾,麻木感中带着针刺般的痛楚。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韩冰警觉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声音来自候车室大门另一侧、堆放着一些破旧箩筐和枯枝的角落。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他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小动物正从箩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那是一只猫。
一只极其瘦小的三花猫。身上的毛发脏污打结,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花色,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它看起来很小,可能只有几个月大,肋骨在稀疏的毛发下清晰可见。它警惕地竖着耳朵,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在晨光中闪烁着饥饿和恐惧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韩冰这个突然出现的、散发着陌生气息的不速之客。
韩冰的身体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它。那只三花猫显然也发现了他,立刻停止了动作,身体伏得更低,喉咙里发出极其微弱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嘶嘶”声,尾巴紧张地竖着,像一根炸毛的棍子。一人一猫,在寒冷的晨光中对峙着。
几秒钟后,那只猫似乎觉得韩冰暂时没有威胁,也可能是饥饿战胜了恐惧。它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箩筐后挪出来,动作轻巧得像一片飘落的叶子。它的目标,是箩筐旁边一个被丢弃的、瘪掉的塑料袋。它凑过去,用鼻子仔细地嗅着,爪子扒拉着,试图从里面找到一点残渣剩饭。
塑料袋空空如也。猫失望地放弃了,但它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坐在冰冷的月台地面上,抬起一只前爪,开始认真地舔舐自己脏污的毛发,试图清理掉一些污垢。小小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韩冰的目光追随着那只瘦小的猫。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情绪,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麻木的心湖里激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更像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触动?都是被遗弃在寒冷角落的生命,都在为一点残存的温度或食物挣扎。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背包外侧的小口袋。里面装着一些零钱,还有……他记得,在便利店结算的最后一天,他用零钱买了一小包独立包装的饼干,预备着路上充饥。他好像没吃完。
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触碰到一个塑料包装的小方块。他掏了出来。果然,是一小袋印着卡通图案的、最便宜的那种苏打饼干,还剩一半左右。
他撕开包装袋。塑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嘶啦”声。
这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那只正在舔毛的三花猫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韩冰手里的饼干袋,瞳孔微微放大,充满了警惕和一丝……渴望?
韩冰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看着那双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猫眼。然后,他低下头,从包装袋里小心翼翼地捏出两片完整的、没有碎掉的饼干。
他没有站起身,也没有靠近。只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手臂尽量向前伸直,将捏着饼干的手指,轻轻地放在距离自己大约一米多远、冰冷的水泥月台地面上。
松手。"
韩冰靠墙站着,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带着些许污渍的瓷砖墙壁。他手里捏着社区诊所开的转诊单和挂号单,纸张的边缘已经被他无意识揉搓得有些发软。太阳穴的钝痛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还在一下下缓慢地拉扯着他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加剧着那份沉闷的压迫感。视野的边缘时不时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模糊,像老电视信号不稳时的雪花点,一闪即逝,却足以让他心头一沉。他微微低着头,额前汗湿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视线,也隔绝了周围一些过于直接的、带着探究或麻木的目光。他把自己缩进一个无形的壳里,尽量不去看那些痛苦的面孔,不去听那些悲戚的声音。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和更深沉的疲惫。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拿到一个答案,无论是好是坏,然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韩冰!韩冰在不在?韩冰!”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写满疲惫眼睛的护士,举着手里的单子,提高了音量在分诊台附近喊着。
韩冰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在。”
“这边!神经内科急诊3诊室,李医生!” 护士语速很快,手指了指走廊深处一个方向,目光在他苍白得有些过分的脸上停留了半秒,随即又投入到下一张单子的叫号中,仿佛刚才那一眼的停顿只是例行公事。
“谢谢。” 韩冰低声说,声音被周围的嘈杂轻易吞没。他捏紧手里的单子,像握着一片即将沉入水底的浮木,朝着护士指示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有些虚浮,踩在光洁冰冷的地面上,发出轻微却空洞的回响。走廊两侧的诊室门大多紧闭着,偶尔打开一条缝,能瞥见里面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和躺在检查床上的病人,随即又迅速关上,隔绝出一个个微小而沉重的世界。
3诊室的门虚掩着。韩冰在门口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那混合着消毒水和绝望的空气,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请进。” 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平稳、略显沙哑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韩冰推门进去。诊室不大,布置简单。一张宽大的、铺着白色无纺布的诊疗床靠墙摆放,旁边是各种闪着冷光的检查仪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占据了主要位置,上面堆满了病历夹、检查申请单、笔筒和一个巨大的、造型略显笨重的电脑显示屏。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男医生,戴着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而疲惫,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仿佛永远在思考着什么难题。他穿着干净但有些发皱的白大褂,胸牌上写着“李振华 副主任医师”。
“韩冰?” 李医生抬起头,目光透过镜片落在韩冰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像在审视一件需要修理的物品。
“是。” 韩冰走到桌前,将手里的转诊单和挂号单递过去。指尖冰凉。
李医生接过单子,低头快速扫了一眼社区诊所潦草的记录:**“反复剧烈头痛伴视物模糊、呕吐月余,加重一天。建议头颅影像学检查排除器质性病变。”** 他拿起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调出韩冰刚才在急诊影像科做的头颅CT扫描结果。屏幕上瞬间跳出一幅幅灰白相间、结构复杂的脑部断层图像。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电脑主机风扇低沉的嗡鸣和空调冷气出风口嘶嘶的送风声。空气比走廊里更加冰冷干燥,带着一股金属和塑料的混合气味。韩冰站在桌前,像等待审判的囚徒,目光落在医生身后墙上挂着的复杂神经解剖图上。那些盘根错节的血管和神经,此刻看起来像一张预示厄运的蛛网。
李医生的目光在电脑屏幕和手中的纸质报告(影像科出具的初步诊断意见)之间来回移动。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哒、哒”声。镜片后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专注,眉头也锁得更紧。他拖动鼠标滚轮,反复放大、缩小着屏幕上的某个区域,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灌满了铅。韩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在太阳穴附近血管里奔流的声音,那沉闷的搏动与持续的钝痛交织在一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试图驱散那不断蔓延的冰冷麻木感。
终于,李医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再戴上时,目光直直地看向韩冰。那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沉重事实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韩冰,” 李医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根据你的CT扫描结果,结合你的症状,情况…不太好。”
他拿起那张影像报告,推到韩冰面前,手指点着上面打印出来的一幅最关键的影像图片。韩冰的目光落上去。在一片灰白相间的脑组织影像中,右额叶深部靠近基底节区域,赫然嵌着一个边界不清、形状不规则的深灰色团块影。它像一个恶意的寄生体,盘踞在那里,周围的组织似乎被挤压、扭曲,环绕着大片不规则的、颜色更浅的阴影(水肿带)。
“这里,” 李医生的指尖精准地落在那团深影上,“长了一个肿瘤。位置非常不好,在额叶深部,靠近重要的神经传导束和血管区域。从影像学的形态、密度和周围水肿情况来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医学表述,“**高度怀疑是恶性胶质瘤,WHO分级IV级,也就是…胶质母细胞瘤(Glioblastoma Multiforme, GBM)。**”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被李医生用平静的语气,一根一根地钉入韩冰的耳膜,再狠狠凿进他的脑海深处。
“恶性…胶质瘤?” 韩冰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丑陋的深色团块,那就是潜伏在他头颅里、正疯狂吞噬一切的恶魔吗?他感觉不到愤怒,也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种巨大的、荒谬的不真实感。这怎么可能?他才十九岁,刚刚撕碎了一张可能改变命运的纸片,他还在计算着下一顿如何省下两块钱。
“对。这是成人中最常见、也是最具侵袭性、恶性程度最高的原发性脑肿瘤。” 李医生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客观的病理报告,“它的特点就是生长极其迅速,呈浸润性生长,就像树根一样,会深入到周围正常的脑组织里,很难完全清除。而且,它所在的位置…” 他的指尖再次点了点屏幕,“靠近运动、感觉和语言功能区,也毗邻重要的供血动脉。手术风险…极高。”
他拿起鼠标,点开另一张放大的图像,指着肿瘤周围那些颜色更浅的区域:“看这些,是明显的水肿带。肿瘤本身和水肿会不断压迫、侵蚀周围的正常脑组织,这就是你剧烈头痛、呕吐和视物模糊的根本原因。随着肿瘤增大和水肿加重,症状会越来越严重,可能出现肢体麻木无力、抽搐、言语不清,甚至意识障碍。” 他的描述冰冷而具体,像一把解剖刀,精准地剖开韩冰身体里正在发生的灾难。
韩冰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象征死亡的影像,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医生那些冰冷的专业术语在里面嗡嗡作响:恶性、最高、侵袭性、风险极高…每一个词都在碾碎他仅存的、微弱的侥幸。
“那…能治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遥远得不像自己的,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平静。仿佛在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李医生看着他过于平静的脸,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他重新坐直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治疗…非常困难。” 他坦诚地说,“标准的治疗方案是最大程度的安全手术切除,尽可能多地移除肿瘤组织,减轻压迫,然后立即进行同步放化疗(放疗结合替莫唑胺化疗),之后再持续几个周期的辅助化疗。这是目前能最大限度延长生存期的方式。”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韩冰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继续用那种平稳而客观的语调陈述着冰冷的现实:
“但是,第一,手术风险。位置太深,涉及功能区,术中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永久性的偏瘫、失语、失明等严重残疾。而且,由于它的浸润性,手术不可能彻底清除干净,显微镜下甚至更远处都会有残留的肿瘤细胞。第二,放化疗的副作用。放疗会对正常脑组织造成损伤,可能引起认知功能下降、疲劳、脱发等。化疗药物(替莫唑胺)有骨髓抑制(白细胞、血小板降低导致感染和出血风险)、恶心呕吐、肝肾功能损伤等副作用。第三,复发。即使经过标准治疗,这种肿瘤的复发率也几乎是百分之百,而且复发后进展更快,更难控制。第四…费用。” 李医生拿起笔,在韩冰那张挂号单的空白背面快速写下一串数字:
* 开颅手术及住院费(预估):8-1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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